平原君赵胜道:“大王,这次就让微臣一人前去吧。阿豹和郑朱也该带边军回邯郸了,您须留在邯郸统辖大局。”
赵丹觉赵胜所言有理,便让赵胜再度赴魏。
又过了两日,郑朱风尘仆仆的回到邯郸,一脸惶急的向君王和同僚们道:“燕国重兵压境,大有侵攻之势,我们东境和北境的边军皆调度不得矣!”
赵丹及诸位臣僚痛心疾首,田单喝道:“燕贼这是要趁火打劫啊!”
郑朱对赵丹道:“大王,事态紧急,平阳君已先赴蓟城请求燕王罢兵,但代郡、云中郡两地的边军目下确实不能转移,我们只能另行调兵支援马服君了!”
赵丹两手死死抓着鬓发,破口大骂道:“姬桓这个畜生,必不得好死!”
然而咒骂燕王无济于事,设法集结援军才是当务之急。
可赵国的兵力早已十分匮乏,除了代郡、云中郡的边军,目下只剩邯郸尚有十万精兵,这是都城的守卫之师。
“事已至此,寡人便御驾亲征,率领邯郸城的十万大军去援助括兄!”赵丹面红耳赤的道。
蔺相如和虞信忙出言谏阻:“大王,万万不可!都城不能没有守军!”
田单也道:“邯郸离魏国太近,魏王记恨赵国,恐会趁虚而入,是以邯郸须留有守军,防人不仁。”
赵丹吼道:“顾不得了!寡人要救括兄啊!”
田单思索片时,道:“请大王颁诏,征募新兵。”
蔺相如道:“我国已有数十万壮丁身在战场,加上秋收在迩,人民将忙于农事,我们能征募到的新兵恐怕不多,而且新兵战力弱,打不了硬仗。”
田单苦叹道:“除此之外,我等别无良策。大王且先颁下诏令,待征得新兵,再作调度。”
赵丹立时提笔,飞快书写诏令。刚一写完,登觉精疲力竭,眼前一黑,昏倒在御案上。
*
长平镇的赵军已被包围了四十余天,军中无寸草可食。
朱呈和季攸向赵括请缨:“大哥,我们再去突围!”
赵括摇一摇头,说道:“我军目今体力不支,战力大不如从前,出击无异于送死。”
季攸道:“大哥,长平镇已经一点食物也不剩了,援军又没个影儿,我们守在这里也仅是等死而已!我们是军人,与其窝囊的饿死,还不如与敌贼血拼而死!”
赵括注视着沙盘,双眉深拢,牙齿咬住下唇。
于他而言,自己的生命该怎样终结,已然无关紧要。他甚至愿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去,只求能挽回战局、挽救数十万将士、防止国家蒙受重大损失。
可强敌显然不会让他趁愿。
因此,他的心情比死更痛苦。
而他偏偏又不能一死换得解脱。
他必须活着,冷静的活着。
唯有冷静的活着,他才可肩负起他作为主帅的职责,即使这份职责已超出了他的承当之力。
“我们再坚持几日。”赵括向朱呈和季攸道,“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冒险出击。”
朱呈、季攸垂手长叹。
赵括望着两位义弟憔悴沮索的脸孔,心中深感怜惜与歉仄,温颜道:“不早了,你俩先回去休息吧。”
季攸微微一笑,故作开朗的道:“我和三哥还没犯困呢,我们倒想陪着大哥多说会儿话。”
赵括也笑了,道:“好,我们兄弟多说会儿话……”言语时不禁忆及贾亶,头一低,几欲落泪。
朱呈和季攸亦是眼圈发红。朱呈咳嗽一声,道:“大哥,帐里太闷了,我们去外头一边吹风一边说话,可好?”
赵括成日在大帐里苦思筹策,始终无果,不免忧愤抑郁,也是需要适当排遣,遂应允朱呈的提议。三位结义兄弟肩并肩走出大帐。
入夜后的长平镇,看起来恍惚不如白天荒寒。白天阳光照耀,长平镇寸草不生的景况暴露无遗,此时夜色漆黑浓重,却是把种种凄凉萧瑟之状遮掩了大半。
赵军大部分将士都已就寝,他们虽饥饿难耐,却也疲倦难耐,营地里四处可闻连绵的鼾声。
赵括泪凝于眶,心底悲泣:“将士们舍生忘死的随我战斗,全是为了报效祖国、光耀家族,我本该带领大家奏凯而还,可现在我却使大家深陷绝境……”
朱呈、季攸不忍赵括过度忧虑战局,便故意说些平昔的喜乐之事,盼能疏解赵括的愁绪。
但赵括又由此想到国君赵丹,想到平原君、平阳君等同僚,想到已故的父亲赵奢和家中亲人,想到往日与三位义弟鲜衣怒马的驰骋在邯郸城的大道上……深重的愧疚和悲伤益发充塞了他的心田脑海,仿佛要把他整个人吞噬。
他仰起面庞望着天空,不让眼泪夺眶。
时值戌月初一,夜幕不见月色。
然繁星布满玄穹,璀璨绚丽、温柔可爱,恰似婷婷乌眸中灵动的光彩。
“师父……”赵括心弦抖颤,泪水终究溢出眼角。
三人在营地随意踱步,突然瞥到远处人影幢幢,像是一些士卒蹑手蹑脚的钻出各自的营帐,凑在一块儿,鬼鬼祟祟往前小跑,不知要去哪里。
“混蛋!他们是要当逃兵吗!”朱呈火冒三丈。
赵括道:“我相信我军将士的品行,大家谁也不会出逃。我们且跟过去瞧瞧究竟。”
于是三人不作声,远远的跟着那些士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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