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单笑道:“赵国献地,秦王须给予充足的时日,让城邑中的赵人迁徙。赵王您正可利用这段时日筹措抗秦之策,总比眼前火烧眉毛的局面要宽松得多啊。”
赵丹一听有理,道了声:“善!”又把目光投向赵胜、赵豹两人。
赵胜、赵豹齐道:“微臣无异议。”
赵丹便提笔蘸墨,写下求和文书,并委任虞信为使臣、携苏代同赴咸阳。
部署完毕,赵丹宽眉深拢,哀叹道:“寡人的数十万精兵、寡人的挚友,尽皆丧生于秦贼之手,寡人非但不能报仇雪恨,还要向秦贼低头乞怜,寡人实在庸懦之极,愧对先祖、愧对英烈!”
赵豹勉励他道:“大王,我等今日求和仅是缓兵之计,若能化解此次危难,我等再勠力同心、集思广益,兴许又可创造挫秦的良机!”
赵丹抿紧了双唇,噙满泪水的眼睛里闪现锐利如剑的凶光,心下暗念:“括兄,寡人定会为你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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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信、苏代领着使者队来到咸阳,两人沿途已商议好行动的步骤。
虞信和随从们暂于城外的驿馆内休整等待。苏代拣选了一箱珠宝、两名美女,先行进城拜望秦相张禄。
张禄在魏国任职时曾陪同中大夫须贾出使齐国,那次已结识苏代,后来张禄投效秦国,为秦国主持联齐事务,又与苏代有些交往,两人算得上相熟,因此苏代来访,张禄自然不拒,便和郑安平一道出门迎接。
双方见过礼,苏代把珠宝美人赠给张禄,张禄客气的道了谢。郑安平眼珠溜溜转,上下左右打量那两名美女,心道:“还不赖,我一定要叫大哥分我一个!”
张禄将苏代请入大厅,以美酒鲜果招待。等苏代喝了两杯酒、消了渴,张禄屏退厅中侍者,只留郑安平在旁。
“苏先生千里迢迢来至咸阳,又送给老夫厚礼,定然不是简单的访友。莫非是齐王和齐太后对秦齐盟约有什么指教,特命先生来向老夫传达?”张禄挑着眉毛,笑呵呵的问苏代。
苏代脸上也挂满笑容,道:“我们齐王与太后诸事如旧,惟愿秦齐盟约长久延续。实不相瞒,苏某此趟来咸阳,乃是受了赵王之托。贵国伐赵,赵人孱弱不能相抗,赵国灭亡在即,赵王惶恐,欲向秦王求和,又恐秦王执意不允,便托苏某来当一回说客。”
郑安平插嘴道:“哈哈,我们早就收到赵使入秦求和的消息了,原来苏先生是跟着他们一块儿来的啊!苏先生送来的那些珍宝美女,该不会也是赵人的吧?”
苏代向郑安平拱手一礼,道:“美女是赵王选的,珍宝一半是赵王的、一半是齐王的。还有两卷奇绝的弈谱,乃是苏某的私藏之物,今次特意带来献给应侯。”
张禄一听“奇绝的弈谱”,心中大动,咧嘴笑道:“哎哟,苏先生忒也慷慨,老夫多谢嘞!”但致谢过后,他的笑容又微变严肃,道:“苏先生,你们齐国和赵国算不得友邦,赵国灭亡,于齐国无害,甚至齐国还能趁着秦赵相斗、发兵侵占赵国疆土,齐王何必帮助赵国求和呢?”
苏代摇头吁嗟一声,道:“贵国国力强大、军力鼎盛,诸侯谁能不惧?虽齐国与贵国乃是盟友,然而牙齿尚有龃龉,两国也难免碰擦,我们齐人着实不敢与贵国毗邻啊!贵国的陶郡处于齐地,多年来已令周围军民惶惶,若齐国西境再与贵国接壤,我们齐人势必日夜提心吊胆、难以安顿营生哉!”
张禄笑着点首:“此话在理。”他听苏代说得坦白,心里倒也受用,倘若苏代拐弯抹角、旁敲侧击,他反而会厌恶。
苏代问张禄:“赵王愿割让六座城邑,换取秦王息兵,应侯以为秦王能否答允?”
张禄哈哈一笑,道:“苏先生这问题问得有失智慧也!武安君即将灭赵,届时秦王可坐拥赵国全境,岂会稀罕区区六座城邑?苏先生竟连这层都想不到了?”
苏代微笑着叹息,道:“苏某也想到了这层,因而觉着肩上担子无比沉重,生怕办事不力,既辜负了赵王,又辜负了齐王。苏某今日来应侯府上叨扰,一则是与应侯叙旧,二则便是请应侯施以援手。”
张禄道:“作为友人,老夫帮帮苏先生也无妨。但作为一国之相,老夫行事绝不敢违背大秦功业。”
苏代笑道:“贵国得赵国六城,亦是一桩功业,与灭赵相比,仅是鲸吞与蚕食的区别而已。况且应侯虽全心效忠朝廷,却也要顾一顾自身的处境。”
张禄耳闻此言,脸色稍稍阴沉下来。
郑安平紧张的大声问道:“苏先生何出此言?我大哥的处境怎么了?”
苏代双目注视张禄,道:“贵国的武安君白起,战绩卓绝,威震列国四海,素有‘战神’之名,新近又建长平奇功,若再建灭赵大功,他自然就是贵国朝廷中最伟大的功臣,到那时候,应侯的处境会如何?”
郑安平连忙道:“我大哥给秦王献计献策,功劳也是很大的!大秦战事顺利,离不开内政外交的支持,大王总不能只看战功,而忘却我大哥为朝廷付出的心力吧!就连我郑安平,也兢兢业业的为大王办了许多大事呢!”
苏代依然注视着张禄,道:“应侯当然也是秦国的功臣,但相较起来,您与武安君谁的功劳更大,只怕人人都会称颂武安君功劳大过天吧?”
张禄嘴角轻轻一撇,道:“老夫是有自知之明的,武安君生平军功显赫,任何一桩拿出来,皆令老夫望尘莫及。不过大家同朝仕宦、文武分工,均是为国效力,又何需计较功劳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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