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薇关怀的执起婷婷小手,问候道:“小师妹,我听说你身子不大好,是怎么了?”
婷婷道:“仅是热症罢了,吕师姐不用担心。”
吕薇蹙着柳叶眉,道:“即使是患了小病,也须好生静养。唉,都怪我,来的不是时候,搅扰了你。”
婷婷微笑道:“吕师姐,我是习武之人,身子没那么弱。”
吕薇朝白起施了一礼,道:“武安君,妾身陪小师妹回房歇息。”
白起只想自己陪伴婷婷,刚要出言逐客,婷婷抢先说道:“老白,我和吕师姐很多年未见了,就让吕师姐陪着我说会儿话吧,你替我招呼间儿。”
白起知道婷婷心意坚决,不好拂逆,遂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吕薇搀着婷婷到卧房,婷婷坐在床上,吕薇坐在床边。执事侍女季椿在漆案上摆放了两杯香茶、三盘糕点,恭敬的退下。
婷婷和吕薇手握着手,婷婷笑盈盈的道:“吕师姐,间儿长得真英俊,眉眼很像你呢,一看就是你的儿子!”
吕薇道:“间儿的眉眼的确像我,他的脸廓方方正正的,是像他的父亲。”说完这句,蓦然幽婉的唏嘘一声。
乐间的父亲,吕薇的丈夫,一代名将乐毅,已过世数载。
婷婷晓得吕薇的这一声唏嘘是在怀念爱侣,亦不禁心生悲意,稍稍低下脸庞。
少刻,吕薇回过神,肃然的对婷婷道:“先不谈这些了。小师妹,我此次专程来咸阳,不光是为了看望你,更要紧的是,我得告诉你一件事。”
婷婷抬眸道:“什么事?”
吕薇道:“小师妹,你和武安君千万要提防着秦王和应侯。”
婷婷吃了一惊,问道:“这是为何?”
吕薇道:“你可知秦王为什么在大好形势之下接受赵国求和、中止伐赵?”
婷婷答道:“据大王和应侯所言,是为了弘扬大秦的仁德和与民休息。”
吕薇摇头嗟叹,道:“这全是托辞。上个月里,间儿会见了齐国的策士,交谈之间,竟获悉秦王息兵乃是齐赵两国合谋施行的离间计所致。齐王和赵王遣人收买了应侯,应侯便游说秦王下令收兵。而应侯之所以轻易被收买,是因为应侯嫉妒武安君之功,秦王之所以轻易被游说,是因为秦王忌惮武安君之威。”
婷婷呆呆的望着吕薇,表情十分迷茫,灵动的乌眸闪烁不定,道:“老白虽然战功显赫,却皆是兢兢业业的为大秦效力、为大王尽忠,他从无倚功争权的心思言行,怎就招致大王忌惮、应侯嫉妒了?”
吕薇慨叹:“功高震主,名高引谤,历来如是,由不得人。”她握紧婷婷的手,说道:“我夫君当年尽心尽力的为燕国伐齐,立下赫赫功绩,谁知那燕惠王却猜忌我夫君的忠心,又听信奸佞谗言,竟设下圈套捕杀我夫君!若非我们夫妻机警,及时逃去赵国,我与小师妹你早就天人永隔了!”
婷婷懔然,两道细眉深深锁起,牙齿不经意的咬着嘴唇。
吕薇接着说道:“秦王和应侯均是阴狠之人,昔年两人为了剪除秦国四贵、剿灭义渠,不惜设计谋害两位义渠王子,并栽赃嫁祸给泾阳君、高陵君,逼得两位公子怀恨而谋逆,又牵扯宣太后、穰侯、新城君,最终一举两得,灭义渠、平四贵,既建立了丰功伟业,又增强了手中的权力。唉,宣太后是秦王的生母,穰侯、新城君是秦王的舅父,泾阳君、高陵君是秦王的胞弟,就连枉死的那两位义渠王子,据说也是秦王同母异父的幼弟,秦王和应侯将这些人一一迫害,实在是冷酷无情。”
婷婷听到吕薇提及义渠王子、穰侯、太后这些已故的友人和长辈,内心的缕缕思念仿佛尽皆化作了一根根尖锐的针,刺得她无比疼痛,双目泪水涌流。
吕薇拿帛巾擦拭婷婷的眼泪,道:“秦王为了自己的王权,连骨肉亲情都不放在心里,应侯也只求功名利禄,不顾伦理道德,这两人如今又盯上了武安君,你们夫妻俩可要有所防备啊。”
婷婷用力喘了口气,宛若是要遏制住什么,小声道:“我一贯以为,大王是仁义重情的。”
多年以来,她一直相信义渠之祸、太后和穰侯魏冉的惨淡下场,均是泾阳君和高陵君在肇事、殃及无辜,万没料到这背后另有主谋,而且主谋居然是秦王嬴稷和应侯张禄!现下陡然闻此,她一霎只感头昏脑涨、心慌意乱,眼帘内似有一团浓重的迷雾弥漫缭绕,令她看不清世间的人与事。
吕薇又道:“君王心中,权力才是最重要的,其次是功业,他们怎会珍视仁义、情谊这等虚幻渺茫的东西?纵然嘴上说了重情重义,也不过是笼络人心的诳语而已。”
话至此处,她突然沉默,目光中流动着犹豫的神色。但过了片刻,她终是认为这事不能隐瞒,便又往下说道:“小师妹,长平之战,赵王临时任命阿括为赵军主帅,其中也有秦王和应侯使计推波助澜的原因。秦王若珍重情义,又怎能推着赵王把你的爱徒送入死地呢?”
婷婷娇躯一震,如同被一道雷电击中,四肢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颤声道:“阿括……阿括……怎么会……”
吕薇扶着婷婷的纤臂,道:“小师妹,你身体抱恙,我本不该加重你的心事,可我又生怕你不知不觉的被人害了。自古侍君主犹似履虎尾,祸端不时至,你和武安君定要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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