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石头的谢振华,愿赌服输,做了当家;出布的严淑英,当起了甩手掌柜。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这是老人言,说的是,男女成家之后,吃、穿、住、行,这些花费不小的事,是男人应尽的义务。到谢振华这里,就颠覆过来了,他不用花一分钱去养戴笠硬塞给他的媳妇儿,媳妇儿养他还差不多。
吃,这是人活在世上最基本的权利。吃饱饭和吃得讲究,完全是两回事。前者要求低,后者要求高。严淑英吃得讲究,吃得精致,到吃饭时间,就打电话到饭馆叫包饭,这自然少不得谢振华那份。吃完了,抹嘴结账时,掏钱的人是谁?
严淑英!
真要谢振华付账,就凭他每月领到手的薪水和经费加在一块,都付不了一次的账。
住,严淑英解决,严淑英叔父逃往大后方前,将手下的十几处房产,都托付给严淑英代管。严淑英叔父特地嘱咐自家侄女,不指望能放赁出租,赚什么家用钱,只盼能将房产保个周全则可。十多处住宅,两人就是三天两天轮换着搬家,一个月也未必能认全门。
衣,租赁严淑英家在英法租界内铺面的商家,多为做裁缝生意的。要穿衣,上裁缝铺子去量下身量就是,衣料、工费等款项,一律从铺面租金之中折扣。即便偶有超支,那些做裁缝生意的,也承受得起。战时,租界内的消费不衰反荣,有一批借战争发财的新贵捧场,裁缝生意好得不得了,严淑英定做服装超支的那几个折耗,商家很容易就赚回来了。所以,商家并不介意这位大小姐的任性,再加之这位大小姐的身量极好,任何衣服穿在她身上,那是窈窕玲珑,光彩照人。这就是个活广告,有了这样现成的口碑,何愁生意不好?
行,就更不用谢振华操心了,打严淑英加入军统起,便有模有样做起了二手汽车买卖的生意。一些欧洲侨民,出于对中日战争以及欧战前景的忧虑,在欧洲不能回的境况下,纷纷选择了举家迁往南美一带。从前用过的汽车,带是带不走的,就地丢弃,又觉得可惜。遇到严淑英主动上门收购,出价又合理,自是乐意至极,立马收钱,奉上钥匙,让严淑英开车走人。收购来的汽车,面相好的,严淑英便命人把好的配件,拆下来,换上次一点的同型号配件,再将车内装潢整饰一新,转手就高价卖给那些因战争陡然阔起来的新贵,大赚其钱。而那些好一点的配件,她则命人装到了那些面相差的汽车上,并对这些车进行技术改装,留作执行任务时的专用车。严淑英就靠这样零敲碎打,居然也攒了几十辆性能不错的改装车,她将这些车分散藏匿,一旦执行任务需用车,她就将这些车派上大用场。
衣、食、住、行,谢振华都不用费心,当这样的家,其实并不难。
但成家,还是得要有个家,哪怕是形式上的,经过一番仔细的挑选,他们最后敲定,将英租界哈同路34弄14号洋楼定为他们的家。
上海的房子,多为石库门房子,即花园洋楼,洋楼前是花园,楼后还是花园,洋楼以三上三下或三上二下的构造居多。而他们选作家的洋楼,就显得寒酸了点,是二上二下构造的,楼下是厨房、餐厅、客厅,楼上是两套卧房,之所以说是套,就是一套起居室,书房、睡房、卫生间,都包含在其中。
说是寒酸,面积却不小,据谢振华目测,少说也有两百多平米。这样的房子比之前他亲手烧掉的家,面积是小了许多,但比之他在重庆住过的蜗居,那又不知大了多少去了。
家,是很温馨的字眼,离谢振华很近,又很远。近的是,他将和一个还是完全陌生的女人,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远的是,他找不到家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更像是这里的过客,找不到家的归属感。
有了形式上的家,接下来要讨论的事,就令两人觉得尴尬了。按照他们个人的想法,既是名义上的夫妻,虽同住一个屋檐下,但同床而眠,这种真夫妻之间才该有的事,超出了二人承受的底线!故,上面的人,不体恤下情,乱点鸳鸯谱,硬要将两人送作一堆,这想想就是不太靠谱的事,也就没必要太过认真了。因此,二楼的两套卧房正好派上了用场,二人各住一套,分室而居,这事就算解决了!
家是私密的地方,卧房更是最私密的地方,关起门来的事,谁知道?
然而,他们认为私密,未必真私密。
正月初五(一月三十一日)的那天早晨,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进出的第五天,他们从广播中,收听到了这样的明码播报:
[中央社讯]据塔斯社30日报,美国化工联盟宣称,部分输往赤俄的化工原料价格即将调整,对应涨价化工原料价格前后分别为:硫酸,前0096,后0102hellip;hellip;
这所谓的前后,要分开记录,前是一组后是一组。而原文报价的顺序,是作过调整的。
让他们听出这是明码播报的原因是:塔斯社是苏联的著名通讯社,是绝不会称自己的国家为赤俄的。
这样的广播内容,稍纵即逝,绝不会再重复第二遍。
这是给专人的;干将与莫邪。
谢振华不是边听边记,他是听完之后才默写出来。
严淑英是边听边记,她的记录是备份之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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