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意味着,她今日是走不出百乐门饭店了。
饭店外,三三两两散站着神色异常的男子,眼神游移不定,虽然他们像小贩一样在吆喝着招徕顾客,但他们绝不是在街头做营生的人。
里外都是埋伏,这里已然是陷阱。她大意掉入陷阱,从而被监视;她不希望谢振华也掉入这个陷阱;她爱他胜过一切,不愿他受到任何伤害,一点都不行。
而谢振华并未体会到她的良苦用心,依旧对直朝她走来。
憨大,别过来!她的心跳突然慢了几拍。
心声毕竟是心声,谢振华哪会知道?
眼看谢振华距她还有三米多远时,她那慢了好几拍的心跳,旋即恢复正常的跳动: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突然进入她的视野,背对着她走向谢振华,跟着谢振华随背影走了,头也不回地走掉的。
抬腕看表,是该联络人到来的时候了。
说联络人,联络人就到,但联络人未能走进饭店,就在门外被人按翻在地,那为方便接头时识别而提在手上的蛋糕,也随他倒地的瞬间,滚落在了地上,被蜂拥而至的人,你一脚我一脚踩了个稀烂。灰扑扑的街面上,顿时有了很多被洁白的奶油印出的脚印,凌乱而不失美观,在阴暗的天气里,像极了一幅画家在随心所欲之下作出的山水写意画。
那个瘦小枯干的男子从角落里显了身:形容委琐、面色焦黄、眼小无神,病态十足。同时,东西两侧的那几个人立即从两边向她包抄了过来。
近了,再近一点!
她展颜笑了,笑靥宛若这个时节满世界里盛开的蔷薇,灿烂夺人目、美丽动人心,可欣赏之却摘不得;蔷薇也是带刺的;她的手伸入手袋之中,暗中拔去甜瓜手雷的保险销;只待他们靠近,手袋落地;花开时,总是最美丽的;凋谢时,亦会是最美丽的。
望向他离去的方向,早没了他的身影;
别了,我爱的人,若有来生,我还是会爱你!
手腕被人一左一右地抓住了,轻微的痛感,让她的手很自然地松开了手袋,手袋触地,心中开始数秒:一、二hellip;hellip;
四秒后,热气灼人的气浪在巨大的声响之后,铺天盖地袭向了大厅内的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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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正帆不得不再三再四放慢脚步,心情沉重的谢振华不会走得太快。他们离开百乐门饭店还不到十分钟,就听到了身后那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他俩谁都不能回头,尤其是谢振华。若谢振华执意要如此,他只有予以制止;谢振华正淌着泪,是滂沱的,回头是万万不可以的;那会让严淑英付出的牺牲,变得无意义。
经过一条僻静的弄堂时,夏正帆想都没想,就拐了进去,当然,少不得要拉一把失魂落魄的谢振华,以免后者走岔了路。
走到狭长的弄堂尽头,夏正帆推着谢振华上了一辆满载货物的卡车。
司机看上去像个中年人,但实际岁数并不大,这听他说话就知道了,坐好了,要开车了。脆生生的,很年轻。
发动引擎后,司机问,老夏,你不去?
我就不去了。夏正帆问司机。该去何地,你可还记得?
我记得哩,你尽管放心,我保证把人安全送到地头!
司机挂挡发车之际,夏正帆关上了车门。
车门碰响,谢振华回过了神,将头探出车窗外,问夏正帆,为何要送我走?
你还能留在这里吗?夏正帆反问。
她hellip;hellip;谢振华突然有种无力感,嗓子眼似被堵住,哑然失声。
你hellip;hellip;还是忘记这个人吧!夏正帆宽谢振华的心。
hellip;hellip;谢振华默然。
尾音很快就消失在了汽车引擎的轰鸣之中。
目送卡车消失在尽头,夏正帆一把抹去伪装,连同身上那件碍事的长袍,一齐丢入了一辆过路的垃圾车。返身走进弄堂,去了弄堂那端。
藏身于弄堂口的阴影里,他看到了被俘的联络人,打得鼻青脸肿的钱维民;表面身份七十六号机要处处长,被罗之江手下的人,推搡着上了一辆猪笼车;不知这钱维民是愚笨,还是自恃艺高人胆大,居然会跟罗之江玩逆向思维,把接头的地点约在沪西;这里是沦陷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只有白痴才会套用在地下工作上。
然后,几具血肉模糊的尸身,被人从饭店里抬了出来,夏正帆数了数,一共是五具尸体。之后,一前一后两副担架出来了,胸膛起伏不定,前者身负重伤,气息奄奄,有入的气无出的气,看样子离死不远了;后者是罗之江,应该毫发无损,却是昏迷不醒,不知是给震晕了,还是给吓晕了。
再然后,没有了hellip;hellip;
也不是完全没有,一名收尸工随后推着一辆车到来了,他提着空瘪瘪的麻布口袋进了饭店,出来时,扛着的口袋却是胀鼓鼓的,浸透了鲜血。收尸工将口袋搬上车,推车走了人。
好刚烈的女子!
夏正帆心下叹息一声,放眼环顾四周,随即尾随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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