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愕然抬头,只见好几伙揽活的已经围了上来。
说起来,这些揽活的已经忍了黑瞎子他们好几天了,沙市码头虽说是湖北仅次于汉口的第二大码头,可每天的活就只那么多,等活的人虽然多,可分摊一下也基本上够这些扛大包的养家糊口,但是黑瞎子他们一来,这里的秩序就乱了。
看到有**揽活,过往的船只商旅基本上都会照顾,这一来,原来那些扛大包的就很难揽到活于了,忍了十几天这些扛大包的终于忍不下去了,没办法,他们上有老、下有小,家里面都有好几张嘴等着他们养活呢。
“你们想于吗?”黑瞎子揣紧了钱袋,警惕地问道。
“打,打死他们”人群当中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嗓子,百来个扛大包的立刻就炸了,冲上来就把黑瞎子他们摁倒在地,拳打脚踢,别看黑瞎子两米多高,长得就跟座小山似的,可这会早已经饿得一点力气都没,只能护住脑袋挨揍
其实,既便黑瞎子有力气,也断然不会对这些扛大包的动手,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像头大黑熊,其实他心地最善良,要不然当初徐十九遇到黑瞎子时,黑瞎子也不会被那三个桂军小个子追着打,还被最矮小的那个桂军骑在胯下胖揍了一顿。
当然,小日本例外,面对小日本时黑瞎子可比真正的大黑熊都要凶狠。
二瓜本能地把手伸向后腰,那里别着把盒子炮,可他的手指才刚刚触及冰冷的枪把,耳畔便响起了徐十九冷酷的声音:“十九大队的军规,绝不拿枪口指向自己的弟兄,更不能拿枪口对准自己的同胞,违者……格杀勿论”
徐十九的声音嗡嗡作响,二瓜只能把身体蜷做一团,再用双手死死护住脑袋,李牧和另外六个老兵身上同样带着枪,却没一个拔枪相向,直到有一队警察闻讯赶来,刺耳的警笛声响彻整个码头,那群扛大包的才一哄而散。
58师收容站,曹娇已经在生火做饭了。
王玉兰又给李子涵清理了一遍伤口,出来陪曹娇聊天。
没有大铁锅,只有一口用大石头架起来的大缸,曹娇费力地往大缸里倒了半缸水,又从屋里拿出小半袋已霉烂发臭的糙米往缸里倒了一半,想了想,又从袋子里抓了两把米放进缸里,然后把剩下的那点烂米小心收好。
做饭做到一半,卫生队另外一个女兵也回来了。
这个女兵是豆腐坊巷战时加入的,不怎么说话,只知道她念过女中,名叫顾雅琴,别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王玉兰站起身跟顾雅琴打招呼,顾雅琴却只是很冷淡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径直转身进去了。
“娇娇,雅琴她还好吧?”
王玉兰叹了口气,顾雅琴的遭遇在十九大队并不是什么秘密,换成别的女孩子,只怕早就精神崩溃或自杀了,说起来顾雅琴已经算是很坚强了,同样的遭受落王玉兰身上,她就不敢断言自己会有顾雅琴这么坚强。
曹娇轻嗯了声,说道:“雅琴她挺好的,她很坚强。”
王玉兰拿起木棍在大罐里搅了搅,只有几粒发黑的糙米浮上来,便皱着眉头问道:“娇娇,你们就吃这个呀?”
“有这个吃就算是不错了。”曹娇轻声叹息道,“玉兰姐你不知道,别的收容站根本就连这样的烂米都吃不上,许多士兵只能拿自己的枪、手榴弹去当当,当完了枪支弹药就只能挨饿了,那边71军、军还有78军的收容站,每天都有人饿死。”
王玉兰回头看了看不远处靠墙而坐的一排排溃兵,尽管这些溃兵又脏又臭,全都已经饿得不成形了,可他们的武器大多都在,并没有被他们拿去换成口粮果腹,显然,这多半又是舒同文和黑瞎子他们几个老兵的功劳。
说着话,黑瞎子他们就都回来了,一个个鼻青脸肿的。
“黑子哥,你们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看到黑瞎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额头上肿起老大一个包,鼻孔里还在往外流血,曹娇顿时心疼坏了,赶紧起身打了水,拿毛巾给黑瞎子擦脸,一边美目里已经沁出了泪水。
李牧饿得都快断气了,却还有心情打趣曹娇:“娇姐我也疼,也给我擦擦脸吧。”
曹娇霎时间羞红了脸,王玉兰拿起一块刷碗的抹布走上前来,笑着对李牧说道:“这不是李逸风么?”李牧因为跑得快,常常自吹自擂说跑起来比风都快,王玉兰便取笑他是逃逸的风,后来就索性叫他李逸风了。
“玉兰姐,你啥时候回来的?”见是王玉兰,李牧顿时喜形于色,回头对二瓜说道,“二瓜我怎么说来着,我就说玉兰姐不会抛下咱们,她是一定会回来的。”
“这是我说的好不好?你可是一直在说玉兰姐的坏话。”二瓜很不客气地揭穿了李牧的谎言,不理会李牧的瞪眼,憨笑着上前对王玉兰说道,“玉兰姐,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我们十九大队就不会有逃兵,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王玉兰听了难免有些羞愧,她真的没想要当逃兵,实在是身不由己,当初在徐州,是她父亲也就是国民政府的外交部长王宠惠把她骗回了家,不过这次她回来,却是事先跟她父亲谈好了条件的,这次怕是真的要当十九大队的逃兵了。
正说话间,大门外忽然传来了皮靴踩在石板上发出的壳壳声,众人闻声往大门看,只见一个上校军官已经大步走了进来,那军官披着呢大衣,脚上镫着锃光瓦亮的长筒马靴,背着双手,身后还跟了一个少尉军官和两个挎着花机关的卫兵。
那少尉军官一走进来就扯开嗓子厉声大吼了起来:“全体都有……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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