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与应结识不久,便举荐其任江苏驻沪巡查长,并竭力助其取消黎元洪通缉令,又请总统下特赦令,目的不过是欲与应合作谋利,并利用应之帮助,运动做官。然而,结果是,除了借收抚共进会骗得一些钱外,借构陷孙黄宋索款以及运动做官,皆以失败告终。尤其出乎洪预料的是,在购买所谓宋犯骗案刑事提票一事上应夔丞会食言,不仅欺骗了中央,也欺骗了其本人,这使得洪在袁世凯面前信用尽失。款没索到,官没做成,现在连袁世凯这座靠山也将可能失去,对洪而言是很致命的打击。而从洪述祖3月18日催促应夔丞杀宋一电中倘空言,益为忌者笑一句所表达的心情来看,洪述祖极有可能还因为购买宋犯骗案刑事提票无果而受到袁的嘲笑。袁嘲笑他尽说空话,而这显然刺激了洪。因此,他亟须做一件事来给袁世凯以交代,挽回袁对自己的信任。洪本著名胆大妄为之人,[285]心术险狠,尤有敢作敢为之胆量,[286]又善窥人意,以为媚上之术,[287]加之事关自身前途,这才先后假托中央燬宋酬勋位及债票特别准,诱使利欲熏心的应夔丞将宋教仁杀害。而他敢于做出这一选择,除了自恃与袁世凯有特殊关系外,显然也是因为他透过解散欢迎国会团、操弄宪法起草以及构陷孙黄宋等事,深切领会了袁欲对付国民党人的心思,只不过袁世凯作为临时大总统,对付国民党的手段很多,无须采取暗杀这样的办法。关于这一点将在第五章进一步论述。
除为个人私利前途计外,不可否认,洪述祖杀宋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在政治方面。洪逃往青岛之初,曾口出狂言,谓共和系我首功,无我即无共和,宋教仁反叛民国,自可杀。[288]又对前往青岛与其见面的言敦源声称,共和乃彼手造,宋主张政党内阁,是破坏共和,余故杀之。[289]在5月3日通电中,洪述祖也把自己说成共和维护者,其言道:
述祖于辛亥秋与唐绍仪在北方赞成共和,期为救国起见。一年以来,党争日剧,怪状百端,使全国陷于无政府地位,心窃痛之。尤以上年宋教仁等连带辞职,要挟中央,为党派专制之祸始。中国教育幼稚,人材缺乏,合全国稳健分子,立贤无方,共谋政治,尚虞不济,宋教仁乃欲借政党内阁之说,以遂其植党营私之计,垄断政界,党同异伐。一室操戈,是共争也,非共和也,是党派专制也。其弊甚于满清贵族专制,其祸必至于亡国灭种。而一般盲从之徒不知宋教仁行伪而奸,言伪而辩,一倡百和,搅乱大局。非讦发宋之劣迹确据,宣布中外,不能毁其名誉,败其势力述祖宗旨不过欲暴宋劣迹,毁宋名誉,使国民共弃去之,以破其党派专制之鬼蜮而已。[290]
洪述祖诡辩其所作所为仅是为了毁宋名誉,但如前所述,宋教仁为其造意杀害,毫无疑义。洪述祖的通电,让我们联想到2月底3月初袁世凯借与某政客谈话向外界公开表达的内政、外交主张。其中内政方面,袁世凯首先对每举一事,党界攻击不留余地不以为然,表示吾既受同胞之托,自当尽心办事,不辞劳怨,宁牺牲名誉,不能听少数人之主张而沮吾气,接着说:
目下内政方面,尚须以维持现状为第一要著。各处内乱,多由少数人嚣张所致。中下之流以谣言为是非者多,中上人物为大局计,须以稳重态度对待之。遇有谣传是非,若先自惊惶,随声附和,即有少数土匪乘之窃发。但国法具在,不难剿定。军警严遵命令,保卫秩序,报章辨别是非,黑白自分。一俟国会召集,若选举余为正式总统,余必组织有才有识之内阁,督率文武百官,抱定不移宗旨,按照法律,实心办事三十年后,何患不臻富强,安有再如今日之穷困乎?此则吾之志也。[291]
正是在袁世凯发表以上谈话后几天内,洪述祖产生了杀宋念头,而从洪述祖5月3日通电可以明显地看出其在政治上对袁世凯的迎合。袁强调维持现状为第一要著,洪即攻击国民党扰乱大局;袁坚持其一贯的人才内阁主张,要组织有才有识之内阁,洪即坚决反对宋教仁的政党内阁主张,称后者为植党营私,党同异伐,一室操戈,是共争也,非共和也,是党派专制也。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国民党人并不认为像洪述祖、应夔丞这样的人有自己的政治主张,试图以此来论证洪、应没有动机和理由杀宋,真正欲杀宋者是洪、应背后的主使之人,也就是受到宋教仁政党内阁主张威胁的袁、赵。因此,当赵秉钧于勘电中认为杀宋起意于应夔丞,应犯谋刺宋教仁,其杀机起于《民立报》载宋在宁之演说时,徐血儿批驳道:
宋在宁之演说,即演说责任内阁及平民政治之精神并攻击政府之失政者也,此种演说,光明磊落,为政党首领所应有。赵何以即知杀机即起于此?且此种演说,纯为政治上问题,于洪述祖、应夔丞有何关系?更何足引起洪、应暗杀宋先生之动机?以此相质,则暗杀之动机既起于是,洪、应二人决非主谋可知。[292]
捄炎也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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