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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也不可能从袁世凯处事先获知洪、应杀宋计划,因如前所论,洪、应杀宋,连袁也不曾料到。退而言之,就算袁欲利用洪、应杀宋,也一定不会事先告赵,这与赵是否为袁之心腹无关,而是因为杀人之事,愈机密愈好,多一人知道不如少一人知道;况且袁很清楚,洪并非赵信任之人,自己欲杀宋,而将所用以杀宋之人,告之与该人关系并不融洽之人,有是理乎?事实上,杀宋只有一个主谋,就是洪述祖,是洪述祖起意杀宋,并先后假借中央酬勋位的虚名,和债票特别准的实利,诱使应夔丞付诸实施。其中详情,前已论及。总之,洪、应利用应密杀宋,与赵没有关系。
    九 赵为长保总理权位杀宋是个伪命题
    那些认为袁、赵主谋杀宋的理由中,最主要的一条,便是如徐血儿所言:袁素反对政党内阁,宋先生为主张政党内阁之最有力者,宋先生之志行,则袁将不得为所欲为,苦于束缚;赵则恐权位之不能长保,不得肆意横行。此其所以决意欲暗杀宋先生也。[173]又谓:盖赵为袁之人才内阁总理,一旦完全之责任内阁出现,纯由政党出而组织,则赵将来之地位,必难继续,故赵对于责任内阁主张,衔之甚深,遂因是而波及于主张责任内阁之人。[174]这是刺宋案发生不久国民党人的判断,也是百余年来几乎所有人的看法,只不过各人文字表述有所不同而已。如陶菊隐就讲:宋不但是袁的政敌,同时又是赵秉钧的政敌。赵自组织挂羊头卖狗肉的lsquo;政党内阁以来,自居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现在有人要抢夺他的头把交椅,不禁妒火中烧。但他表面上对宋更加友好,而把阴谋诡计隐藏在春风满面之中。[175]本书开头所引唐德刚对赵秉钧杀宋情形的分析,也是把宋教仁说成赵秉钧最大的政敌。这种看似十分充足的理由,其实不过是脱离当时史实、政情,充满主观臆测意味的,极为肤浅的认识,实际上是个伪命题。
    首先,并无证据证明赵秉钧反对宋教仁的政党内阁主张,国民党主张建立政党内阁对赵秉钧而言是机会而非威胁。
    赵与宋关系甚为密切、融洽。[176]宋死之后,赵曾于致北京《民立报》记者函及接受《新纪元报》记者采访时,详细说明他与宋教仁情投意合的关系,尤其说到他在唐绍仪组阁时出任内务总长,及陆征祥辞职后兼任国务总理,均得到宋教仁大力支持。[177]虽说赵这样讲是为了给自己不曾主谋杀宋辩护,但赵、宋关系究竟如何,世人皆看在眼中,绝非可以造假之事。就连认定赵秉钧为杀宋主谋的徐血儿也不能不承认:赵内阁之得成立,先生(指宋教仁;引者)实襄助之。[178]而赵秉钧也很难被视为宋教仁政党内阁主张的反对者,王治馨在代表赵秉钧于宋教仁追悼大会上发表演说时就说:赵与宋有特别关系当唐内阁倒后,宋首倡政党内阁之议,第一赞成者即为赵总理。是时,宋时往赵第,昼夜筹商此事,惜袁总统惑于宵小之言,未能达到目的。[179]赵本人也曾对国民党重要人物张继说:宋在京时,相处最久,相契更深,宋所主张,余极表同意。[180]时任国务院秘书长张国淦对赵、宋关系亦有记述,可与王治馨、赵秉钧所言相印证,他说:
    宋教仁去职后,住农事试验场,每于夜间进城,到国务院秘室,与国务总理赵秉钧私人对谈,至天明始返。据魏宸组言:宋以政客手腕,推崇赵无所不至,许以国会成立后,举其为内阁总理,甚而选为总统。赵亦推许宋为大党领袖,应组织政党内阁。宋之更事究不如赵,有进将党中秘密尽情倾吐;赵告以北洋底细,似亦无所隐讳,由是两人交欢。惟是否彼此推诚,抑系利用,均不得而知。[181]
    反对国民党甚烈的《国报》因此攻击赵秉钧为国民党所利用,并谓袁派为了敷衍国民党,不得不以赵为国务总理。其言道:
    若唐绍仪,若宋教仁,若赵秉钧,非皆所谓国民党之要人乎?若唐内阁,若赵内阁,非皆所谓国民党内阁,而宋教仁非所谓理想中之内阁乎?唐也,赵也,世所称为袁之旧人也,而不知皆为国民党所利用也赵秉钧者,以微员见知于项城,其人最长警务,手段圆滑,究非总理之才,然而居然处总揽国务之位。以项城之能知人,宁不知其力微负重,必至竭蹶,特以当政党内阁风潮之余,不敢轻以政权付诸似是而非之幼稚政党,而又不能不敷衍国民党也。而赵秉钧适以前此于右任之介绍加入同盟会,于是袁派中所谓二等以下之人才,乃竟得大多数之同意,通过于参议院(其时不同意者仅二票)。[182]
    照此看来,即便不能说赵秉钧积极主张政党内阁,但他至少不反对建立政党内阁。可以说,民初的赵秉钧,与清末的赵秉钧,已大不相同,他不再只是袁世凯的私人,在民初党争激烈的背景下,他通过加入国民党,与后者也建立了良好关系,从而成为袁世凯和国民党皆可接受的人物。作为当时第一大政党,国民党主张建立政党内阁,必然与主张实行总统制的袁世凯发生权力纷争,而赵秉钧恰好可以成为避免二者决裂的场面人物。事实上,陆征祥辞职后,赵秉钧于1912年9月最终出任国务总理,就是袁世凯和国民党之间相互妥协的结果。因此,国民党主张建立政党内阁,对赵秉钧而言并非威胁,而是机会,至少成为正式政府中核心国务员的可能性是极大的。赵秉钧所处的特殊位置和他的表现,与其作为一名熟谙旧社会世故,明于人情之机变的圆滑周至[183]政客的特性也是很符合的。那种认为赵秉钧因宋教仁主张政党内阁便将其视为政敌的认识,显然是很肤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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