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为了抵制上海地方检察厅票传赵秉钧出庭,袁世凯方面制造了一个血光党事件。根据军政执法处的报告,称有一位叫周予儆的北洋女子师范学堂学生自首,说她由黄复生介绍到上海见了黄兴,黄兴交她4万元回京组织暗杀机关。她回津后,由黄复生、赵铁樵等创立血光党,专以暗杀大总统及以次政界重要人,藉以引起暴动,颠覆政府,公推黄复生为部长,黄复生南去,部长系赵铁樵,又财政长阮滢辞职,补推谢持为财政长。[145]据此,京师地方检察厅以该党牵涉黄兴,移请上海地方检察厅票传黄兴到案。上海地方检察厅转致通商交涉使陈贻范,饬令公共公廨正会审官商请领事签字往传。[146]然而,黄复生登报声明并无组织血光党事,各报载登黄为会长,赵铁樵为副会长,谢持为财政长,概为捏造。[147]报纸亦纷纷披露内幕,说政府早在伪造证据,通过贿买周予儆,诬陷黄兴,以抵制宋案。[148]黄兴应传到公廨接受预审,但由于既无原告到堂,又无证据呈出,公廨决定候原告到案并呈出证据,再行传讯。[149]政府方面诬栽黄兴阴谋就此破局。
总之,从赵秉钧要求辞职自证清白失败,到发表自辩勘电,再到拒绝出庭对质,背后其实都有袁世凯在发挥作用。
五 洪赵不能到案真正原因
洪、赵以及赵的另一位秘书程经世迟迟不能归案,不断引来舆论对政府袒护三人及破坏共和法律的批评,《民立报》6月中旬的一篇评论文字可为代表:
宋案预审至今,为日已久,而赵、程、洪三犯仍依然逍遥法外。检察厅之传票,则不发生效力;外交部之与胶督,则一味敷衍。无切实之办法,模糊影响,愈延迟,愈难解决,致国民今日对于宋案,亦多漠然视之,淡然置之者矣;或者不过喟然太息,痛恨赵、洪等而已赵秉钧者,宋案之主要犯也,赵永不到案,此案永无结束之日,而民国法律亦荡然扫地夫明明杀人也,而可以狡辩抵赖之,明明法庭传讯也,而可以托故推辞之,法庭既难保持其独立,国民又不为法庭之后盾,法律解决云云,完全不足恃矣。民国有此怪象,共和精神澌灭殆尽,推源祸始,吾不得不痛恨于袁氏及其私党也。袁世凯及其私党,极力为赵开脱,以长赵之恶,使不到案,匿之于三海;代赵拟辩护电文,谬引以废止之刑诉律第三百零三条,欲移京办理,以遂其含混蒙蔽之计。法庭一再传讯,概置不理。而其次之要犯程经世,则更毫无消息,置传票于不问,盖赵既不到案,程亦可以推诿,假作痴聋,而政府既袒赵,亦不得不袒程也。夫赵、程固得权力之庇护,而暂时逃于法网矣,则洪述祖固明明为宋案之教唆犯,袁政府与国民皆一致谓其有罪,外交部且一再向胶督交涉,证据亦已交与胶督,如是则引渡洪犯当亦甚易也。乃日复一日,洪犯仍逍遥于法外。岂胶督之不肯交出欤?抑政府之阳为交涉,而阴为放纵,请胶督以暂缓引渡欤?吾知袁政府既袒护赵、程二犯,自无不袒护洪犯之理,何也?洪与赵、程有密切关系,有连带责任,洪犯而交民国法庭讯审,赵、程亦无所逃其罪也。况赵忝为内阁总理,赵之杀人,政府同负其责,袁更不能谓与己无关。是则袁政府为自卫计,宜乎其出全力以拥护此三犯也。而一般私党之依赖袁政府以谋利者,亦宜乎其为此三犯极力开脱也。[150]
此段文字把政府迟迟不将洪述祖引渡归案的原因,解释为洪与赵、程有密切关系,有连带责任,洪犯而交民国法庭讯审,赵、程亦无所逃其罪;而赵以内阁总理身份杀人,若不能逃罪,则政府同负其责,袁更不能谓与己无关。因此,袁政府为自卫计,这才出全力以拥护此三犯。然而,事实是,杀宋之意起自洪述祖,系洪假借中央名义,唆使应夔丞付诸实施,袁、赵与杀宋并无直接关系。这样一来,就必须回答如下问题:袁世凯既非杀宋幕后主使,何以要故纵洪述祖,并迟迟不将其引渡归案?又为何要阻止赵秉钧自证清白?
要解答这两个问题,就必须彻底改变百余年来研究者对于宋案的一种似是而非的认识,即将宋案等同于刺宋案。如前所述,宋案案情错综复杂,实际上包括收抚共进会、调查欢迎国会团、操弄宪法起草、构陷孙黄宋、匿名氏攻击、低价购买公债,以及刺杀宋教仁等多个情节。此外,宋案证据中仅出现一次的未遂除邓事件,对案情发展亦起到关键作用。宋案四大关键人物袁、赵、洪、应,与上述各方面案情的牵连各不相同。宋教仁被刺后,在舆论和司法机关均将穷究刺宋主谋作为主要目标,甚至可以说唯一目标的情况下,与杀宋无直接关系的袁世凯,本应采取积极态度,协助司法机关厘清案情,抓获真凶。然而我们却看到,在案发后出现了极为矛盾的一幕:一方面袁世凯极力辩解政府与宋案无关,另一方面明知杀宋为洪述祖所为,却故意将其放走;而对完全不知洪述祖杀宋计划的赵秉钧,则竭力阻止其自证清白。这些反常情况说明,袁世凯所真正关心的,并不是谁清白,谁主谋杀害了宋教仁,这些问题的答案早已在他心中;他所真正关心的,是宋案中另外的问题,即操弄宪法起草、构陷孙黄宋等案情如何才能不曝光于法庭之上,以及如何应对宋教仁被刺给其竞选正式大总统所带来的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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