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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运有时就是会摆弄人,将本已圆满的结局撕破。庆历四年(1044),元昊向天子称臣,签订庆历和议,朝廷大松了一口气。次年五月,朝廷却突然收到西夏的报告,说要将石元孙送回。当年褒奖过的忠臣烈士竟然活着,也就是苟活做了俘虏,这真是令君臣大失颜面,以后还如何向国人提倡杀身成仁?朝臣们义愤填膺,不少人要求将其斩于边界,以雪国耻。最后还是首相贾昌朝清醒豁达,劝解天子宽恕了事。好在本朝天子历来宽厚待臣,少有杀戮,秦朝动辄荼毒臣僚、汉代灭绝李陵一门之类的事,一直是作反面教材宣讲。当然,人可以不杀,但赠予的所有官爵都要追回,再将本人押送到偏僻的全州(今属广西)监管起来,并断绝其与外界的联系。正因为如此,这位降将的子孙无法显于官场。
    石元孙此时已到垂暮之年,在全州被软禁了一段时间,因范仲淹等人的同情,才内迁到许州(今河南许昌市)居住,但仍受到监管。他最终在郁闷无奈中死去。
    石元孙的回归,还带来了另一个坏消息,刘平不仅也活着,而且在西夏这五年间还娶妻生子,真正是令人难以忍受。不过该忍还得忍,毕竟刘平没有踏入国门,党项官方也没有正式通报此事,大概知情的人也没有几位。为了本朝的脸面,只能佯装不知,将此信息视作传闻甚至谣言,严密封锁起来,石元孙被监管至死,可能也与此有关。因此,刘平及其家人获得的好处没有丢失。随着岁月的流逝和知情者的衰亡,此事也逐渐湮灭,至今仍留给史家太多空白。
    看起来,刘平究竟是文臣出身,知书达理,特别是从古今史书中了然历代降臣的下场,所以绝对不返回故土,纵使乡愁折磨难耐,也隐忍不发,否则不仅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而且家族也要蒙羞受累,更不用说还要让家人丧失多少利益。两厢相较,便分出了高下,贵胄出身的武人石元孙就明显看不懂这些,放不下身段,竟执拗地要求回来,其下场凄惨实属咎由自取。
    刘平在兴庆府如何度过余生,又死于何年,已无人知晓。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尸骨埋在了今天银川的沙土之下。至于这位老将娶戎女后还生有孩子的事,也许真的是谣言,因为他被俘时年已六十七岁,显然过了生育年龄。
    身处贺兰山下,遥望几千里外家乡的热土、京城的宫阙和那些熟悉的面孔,再回想从文换武以来走过的路,尤其是凛冽风雪中三川口那场恶仗,诗书将军刘平必定心潮起伏,难以平抑,又恍若隔世。
    刘平也不必过于惆怅,因为多年后朝中仍有人念及他的声名,并因此关照其后嗣。在二十多年后的宋英宗朝,宰相韩琦还曾向皇帝称许儒将刘平的御边之策。他的幼子刘季孙,虽不过属于中级武将,却因其身世颇得士人同情。张耒便有君家将军本缝掖,叱咤西摧贺兰石。一时成败何足论,要使英名垂竹帛的诗句相赠。到五十年后的宋哲宗朝,做过天子老师的苏轼也曾向朝廷举荐他,理由是:刘季孙练达武经,研习边政,是因出自家学;而奋不顾身,临难守节,应当不减乃父。
    阅刘平其人其事,不免使人思绪万千,而观其结局,则令人感慨叹息。作为蜚声内外的儒将,他并未在疆场上展示出足够的才能,从而建立赫赫战功,似乎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若非最终三川口之役的结局,大概不会引起其生前死后更多人的关注。其实,从刘平的经历来看,其能力显然不成问题,完全有可能取得不俗业绩,但最终却武功不兴,酿成悲剧。但他终究没有获得过足够的用兵空间,倒是无法否认的事实。正是:笛里谁知壮士心,沙头空照征人骨。(陆游《关山月》)要说刘平命运不济的话,实在与当世复杂错乱的体制设计及时代氛围脱不了干系。
    儒将张亢
    一
    宋真宗咸平元年(998),张亢出生于今山东菏泽市西北一带,当时叫临濮县。其父张余庆,其兄张奎,但家世不详。好笑的是,张奎以后发达,在西京洛阳做了知府,当地人奉承他长相与后唐的河南尹、齐王张全义一样,于是张氏兄弟便冒称张全义的七世孙。显然,张家出身并不显赫,才采用古人惯用的贴金伎俩,找来名人做祖宗。
    张奎、张亢身世虽不足道,但兄弟俩倒是争气,先后科场折桂。张亢是在天禧二年(1018)进士及第,时年仅二十岁。按当时科举规定,一、二等成绩赐进士及第,三等赐进士出身,四、五等赐同进士出身。也就是说,张亢是在几万考生里高第考中。还得说,他生逢其世,正是朝廷大力鼓励弘扬文儒之时。据说是宋真宗御笔的《劝学诗》,亲自劝说天下有志之士锁定读书科考为人生目标,一旦成功,既有黄金屋、千钟粟等万贯家财,还有颜如玉。这足以说明张亢进士及第的荣耀,实为世人艳羡不已,大可光耀门楣,无愧先人。
    张家兄弟科场得意,先后做官,不过两人性格、体貌倒不一致。宋人笔记称,小弟长得肥大,老兄身材瘦弱,彼此性情更是迥异,奎清素畏慎,亢奢纵跅弛,世言:张奎作事,笑杀张亢;张亢作事,唬杀张奎。大约是说为兄谨慎严肃,做事认真;乃弟性情粗犷,不拘小节。显然,张亢属喜好功名、豪放不羁类人物,这便与当时文人大多推崇儒雅意趣有别,由此埋下倒霉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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