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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人就那样仰面朝天地躺在干枯的草丛里,身体早已经开始腐烂,秃鹫和苍蝇还有其他的食腐动物已经掏空了他的内脏,四周的干草上有斑斑的血迹和零散的碎肉沫,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两个黑洞,但仍然能看出他死前仰望着天空,两条手臂收缩着象两个烧焦了的木材棍一样半举着,仿佛就要拿到上帝施舍的圣餐了。他不是死于枪伤,那颗子弹只是轻微擦伤了他的腹部,他是饿死的,然后尸体又被炮火引着了的丛林火掠过了一遍,身体变成了黑炭一样,腹部伤口处还冒出脂肪烧融后变成的油。自然,当这场小小的丛林之火过后,秃鹫和苍蝇立刻就分享了这顿美餐。 12月17日,1995年。
    我越来越感到窒息;正常世界并不收留我这样的穷鬼,非洲大陆又排斥任何一个尚存一丝良心的人。也许,艾达是将我拉回正常世界的唯一的绳索,但这根绳索太纤细了,简直就是一根稻草,这对我来说已经渐渐变得微不足道;其实每一个人对金钱都有天生的贪欲,一切所谓的道德、法律都有一个承受的底线,如果一百元不足以让你出卖一次灵魂的话,那么一千元就可以让你违反一次交通法则,而一百万元你就可能尝试着违背法律,到了一千万元的时候,一切法律和道德都已经灰飞烟灭了;我已经深深感受到了金钱的强大诱惑力,原来人在金钱面前就象是一块渺小的铁矿石,作为对抗金钱魔力的另一方,千百年来的道德和法律如此不堪一击,尤其在血腥的非洲,除了金钱能保佑你谁还能帮助你?上帝在纽约,真主在麦加,佛祖在东京,谁是非洲真正的保护神?没有,这里根本没有任何保护神,这里只有裸露一切人类冷酷一面的不尽厮杀,在这片大陆上,人命是最低贱的,有时甚至不如丛林里的动物。
    电话铃声响个不停,我只好走出浴室拿起电话,但只是听着,没有说一句话,我知道,当电话挂断的时候,只有寥寥的数分钟,我的生活一切就都改变了。
    艾达,你决定了?握着电话的手不禁有些颤抖,但电话另一端保持了相当长时间的沉默,我意识到,这一次可能就是结束了。
    对,北,我们究竟该怎么办?我受不了这种绷紧琴弦一样的生活了!艾达声音哽咽,但仍然坚定地说。
    你哭了?我知道,艾达每次发泄过后总是很理智,她的决定就是命令。有时候这种理智让人感到害怕,女人温柔起来就像是听话的小猫咪,让你觉得她就是你的,可以任由你摆弄。可是一旦她们用比男人还理性的声音来跟你说话时,那就时一种冷若冰霜的残酷了。我已经能觉察出,一定是斯特伦又给了她侮辱或者更为直截了当的拒绝。
    你要么回来到我身边来,要么你就从此呆在非洲吧!
    这是你给我的选择?可你知道,我现在才刚刚开始,不满五年我是得不到法国身份的。
    不,这不是理由!艾达突然大叫起来,弄个身份并不难,你要想弄个非洲什么国家的身份不过就是几千美元,你真正想要得是钱!钱!钱!你想过富人的生活,你不想呆在93区,是不是?我说的没错吧!
    艾达的话一针见血,我好长时间没有再说出什么辩驳的理由,艾达面前我没有什么能隐瞒得了的。
    该死的记者!我挂断了电话,骂道。
    艾达是个不事张扬、个性独立、不哗众取宠的记者,但那是她的职业精神,而在做女人上,她几乎和所有的女人一样,希望能和她的情人厮守终生。但我们之间的爱已经疲乏了,这疲乏已经不可救药地沁入了我们的身体,我们彼此象是两个长途旅行的人,只不过暂时需要靠在一起互相取暖,而毫无做爱的愿望,那已经是海市蜃楼,美好,却永远可望不可及。 1月24日,1996年。
    艾达还是忍不住找了个机会从伦敦来到非洲,丛林的绚丽日落在欢迎她,但她看到的确是我伤心的眼泪。整整一夜我们谁都没有说一句话,就是互相依靠着感受着对方的体温,直到明媚的阳光透过淡绿的竹制窗帘缝隙照射到我们身上,两个人都知道对方已经醒了,但谁也没有动,都不希望是自己首先打破这种宁静,仿佛谁先起身就是率先打碎爱情瓷瓶的罪人,我们都在珍惜这最后的时刻,今天中午,我的部队就要踏上去执行任务,可能会永远命丧非洲吧,不过也许这倒是一种解脱。 2月3日,1996年。
    艾达此时就却像是一只深秋的蝴蝶,对这种温暖而又即将逝去的气氛噤若寒蝉,因为她的心里在飘雪,那里早已是个冰封的世界,就象俄罗斯冰天雪地中的柳辛娜,失去爱人,自己受辱,却没有任何可以哭诉的地方。女人的天性中总有一种懦弱,这就是为什么她们嘴上的不往往在心里却是是,很多时候当她们流着眼泪提出分手的时候,心中希望的往往是被挽留,这可能只是一种发泄,只是想看到对方对自己有多在乎,只是想体会一下心碎的浪漫。
    我们还是走到了终点,我们彻底分手吧!你看到发生在卢旺达的屠杀了吗?我不想有一天去非洲到处拼凑你的尸体!
    ok,当初是你先向我求婚的,现在你又向我提出彻底了结,倒是有始有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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