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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热。”宝绽垂着两手,羊脂玉似的站在那儿。
    匡正走过去,有点不敢看他:“怎么穿成这样?”
    他没别的意思,宝绽却自卑地低下头:“着急……忘换了。”
    着急?匡正皱眉:“有事?”
    “没、没有,”气氛有点古怪,宝绽拉着他坐下,“哥,我不是还欠你一万块钱吗,想晚点还……”
    等匡正这半个小时他想了很多,如意洲有了新地方,可旧的地方已经超期,房主没催他,但他得给人家补上,眼下只有打工的钱是活的。
    “嗯,”匡正没走心,钱还不还他根本不在意,直盯着宝绽云似的长衫下摆,弯腰摸了摸那个布料,“你穿这个是……”
    “哥,”宝绽吸一口气,“我是京剧演员。”
    他终于说出来了,一个日薄西山的行当,在这间豪华的金融大厦里,听起来分外可笑。
    匡正反应了一下:“京剧?”
    他完全没概念,什么京剧、昆曲、二人转,直到记起两个月前他去南山区那趟,五十年代的破房子,肮脏发臭的水洼,一幅“烟波致爽”的老字,一个累瘫在肩头的艺人,那样糟糕的环境,那样艰难的一些人,宝绽居然是其中一员。
    “我……从中学开始学戏,青衣、花旦、老生都唱过,十多年了。”
    匡正没说什么,心狠狠地揪紧。
    宝绽垂下眼,睫毛、鼻梁、嘴唇,甚至连薄薄的眼皮都那么漂亮:“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念想,就算粉身碎骨,也不回头了。”
    匡正心疼他,疼他的倔强、坚持,疼他一直在绝境中挣扎,却没对自己说过一个字,疼他像一株逆光的小草,那么柔弱,却顽强地追逐着光。
    “走,”匡正站起来,“咱们回家。”
    “啊?”宝绽抬头望着他。
    匡正要回家是完全没逻辑的,他很少做没逻辑的事,此时此刻是个例外,他给Clemen打电话:“下午千禧的管理层演讲我不去了,你带段小钧去。”
    Clemen惊了:“老板?”
    “还有熔合的收尾,总结你写。”
    “不是,老板……”
    匡正挂断电话,扶着宝绽的肩膀,把他领出贵宾室。万融的大堂阳光充沛,电梯间聚着不少人,见到他们都先叫一声“匡总”,然后把好事的目光投在宝绽身上。
    坐电梯到B2,匡正领着宝绽在停车场穿梭:“看见咱家车了吗?”
    咱家车,他头一次这么说,宝绽心里像升起了彩虹,一眼瞧见车海中那抹游艇蓝:“那儿呢。”他伸手去指,被匡正一把抓住,攥着牵过去。
    两人上车,系好安全带,大中午从金融街开出来,像自习课逃课的坏学生,一路飞驰向东。
    到了家,宝绽开门,客厅沙发上放着一个用细麻绳系着的牛皮纸包,纸上印着大大的彩色图案,是一只鹅,匡正好奇:“这是什么?”
    宝绽回头看:“衬衫,昨天到的,”他去直饮机接了两杯水,放在理石纹路的小托盘上,“你打开,有一件是你的。”
    宝绽给他买东西,匡正的嘴角不自觉上扬,可打开包装一看,白花花的棉布,谈不上版型的版型,是件老头衫:“你觉得我能穿这个?”
    “可舒服了,你一件我一件,”宝绽把水端过来,“你穿上试试。”
    匡正不动弹。
    “你每次来都没衣服换,西装衬衫那个料子多难受,”宝绽从茶几底下拿上来一个小盒子,是包水果剩下的,洗干净了,装着不少匡正的领扣和袖扣,“扣子放这里,我都给你收着呢。”
    匡正盯着那盒东西,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有个亲弟弟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他三两下把衬衫脱了,套上那件廉价的老头衫,上头印着“鹅牌”两个字,最普通的料子,却比上千块的真丝还让他觉得贴心。
    第36章
    如意洲要搬家了, 满楼的东西等着收拾, 宝绽他们戴着口罩, 两手套着塑胶手套, 楼上楼下的搬家具。
    多少年的破烂也舍不得扔,全打包堆在一楼走廊里, 重活三个男的干, 陈柔恩负责整理零零碎碎,灰土扬尘的,邝爷颤巍巍从楼上下来。
    “您这身子骨下来添什么乱!”时阔亭摆手让他回去。
    “你们来看看, ”邝爷挺着急, 拿拐棍点着地, “门口有个人!”
    仨男的停下手里的活儿,跟他上楼,到邝爷那屋, 窗户正好对着楼门,只见一个戴墨镜的帽子男躲在门外,鬼鬼祟祟往里瞧。
    “哎哟喂,”时阔亭摘下口罩, “咱这是让贼惦记上了。”
    “就咱们这破地方还能招贼呢?”应笑侬嗤笑,“比谁穷吗?”
    “行了你俩, ”宝绽忧心忡忡, “可能看咱们搬家,东西多顾不过来,想占点便宜。”
    “如意洲的便宜那么好占的吗, ”时阔亭磨牙,把手指骨捏得啪啪响,“也不瞧瞧马王爷几只眼!”
    “怎么搞?”应笑侬很来劲儿。
    “这小贼白天不敢动,肯定晚上下手,”时阔亭看向宝绽,征求他的意见,“咱们三个留下来,会会他?”
    “行,”宝绽颔首,“只要他敢进来,就别想走。”
    仨人回去干活儿,该怎么的还怎么的,五点多太阳下山,邝爷和陈柔恩按时回家,宝绽他们随便吃口东西,等天黑。
    一直等到九点,有动静了,时阔亭守在一楼门口,听见锁响,响了老半天也没打开,他的兴奋劲儿都过去了,暗骂这贼基本功不到家。九点二十,那人可算鼓捣开了,缩脖哈腰摸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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