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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绽不敢看他,家里这种氛围,好像多看他一眼都有罪:“哥,你是不是……跟阿姨说什么了?”
    他这样问,匡正没必要再隐瞒,缓缓点下头:“我告诉她了。”
    宝绽的脸像一块骤然碎裂的冰,即使知道匡妈妈已经猜到了,即使自己那天差点就和盘托出,但这一刻最终到来,避无可避、板上钉钉,他还是难受得几乎窒息:“你怎么能说呢……”
    “她迟早会知道,”匡正攥紧他的手,“长痛不如短痛,我不想等她逼着我去相亲,再告诉她我这辈子不会和女人结婚,不会给她生孙子。”
    听见这话,宝绽整个人呆住了:“你……不生孩子?”怪不得阿姨的态度变化这么大,这是要了她的命,“你怎么能这么说!”
    匡正坦然:“我说的是事实。”
    “什么事实……”宝绽完全慌了,将心比心,没有哪个父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没有后代、好好的家庭断子绝孙。
    “宝绽,”匡正意识到他的想法,逼上一步,把他抵在墙边,“你难道认为我早晚有一天会找个人生孩子?”
    宝绽没回答,只是嗫嚅:“人总要有孩子……”
    匡正胸口憋着一股气:“那你也会结婚生子?”
    “我不一样,”宝绽的声音颤抖,“我没有家,我是……孤家寡人。”
    匡正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我结婚生了孩子,然后呢?你呢?”
    “你有了孩子,”宝绽偷偷想过这个问题,“你要是还要我……”
    啪!轻轻的一下,匡正拍了他的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当什么……没当什么,宝绽茫然地看着他,他们这种关系本来就上不了台面,他抢了匡妈妈的儿子,难道还自私得连一个孙子都不给人家吗?
    这时,匡正问:“你又把我当成什么了?”
    家里娶个女人,外头养个男人,一个十足的人渣,宝绽反应过来:“不,哥……”
    “宝绽,”认识这么久,匡正从没对他说过重话,但这回,他没纵着他,“你现在也是百万身家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懦弱?”
    宝绽哑巴了,他不知道说什么,曾几何时,他怕被匡正看不起,那是一种经济上的自惭形秽,但现在他一步步追了上来,和他哥的距离却似乎并没有缩小。
    “只有对父母承认了,”匡正告诉他,“才有可能争取到他们的认同。”
    宝绽逃避地别过头:“怎么可能……这种事,别奢求了。”
    匡正扳过他的脸:“事在人为。”
    事在人为?宝绽摇头:“他们不会认同的,”他抿白了嘴唇,“他们只会妥协,因为他们爱你,所以才选择退让,是我们在逼他们。”
    匡正怔住了,他从没站在父母的角度考虑过这个问题,就像宝绽说的,因为被爱着,习惯了自私,所以能无所顾忌。但宝绽不一样,他没有父母,才懂得加倍珍惜,他在设身处地为匡妈妈着想:“宝儿……”
    外头的鞭炮声突然大起来,噼里啪啦开锅了一样,宝绽看一眼表,十二点整,新的一岁已经来了:“走,”他推推匡正,“先去给阿姨拜年。”
    匡妈妈愣愣坐在沙发上,匡正和宝绽是那种关系,她能忍,那种关系一辈子,她也能忍,但不结婚不生子,她忍不了。她难以想象和小姐妹们不一样,难以想象她们的眼光,难以想象从那个小小的人群顶端掉下来,灰头土脸。
    “阿姨,”宝绽从走廊拐过来,笑得喜气,“过年好!”
    他后面是匡正,那么优秀的孩子,就这么被个没妈的穷小子拴住了,匡妈妈看着出双入对的他们,只觉得心寒。
    “阿姨,”宝绽在时家那几年都是按老规矩,拜年要磕头的,他在沙发前的一小块空地跪下来,额头触地,“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心想事成,吉祥如意!”
    匡家没有磕头的习惯,但宝绽跪了,匡正也跟着跪,像是某种无言的恳求,请他妈妈放宽肚量,容下宝绽这个人。
    但是匡妈妈没有,她一言不发,冷漠地从沙发上起身,回到自己那屋,啪嗒一声关了门。
    这时宝绽的额头还抵在地上,胸口从里到外凉透了。
    这就是他和匡正的第一个春节,没有长辈的祝福,只有相对无言的怀抱和辗转反侧的长夜。
    第二天一早,宝绽起床去厨房煮饺子,热腾腾的水饺出了锅,第一碗就给匡妈妈送过去,他一声声“阿姨”叫着,换来的却是一个固执的背影,和再清楚不过的拒绝。
    宝绽把碗筷放在床头,默默退出来,身心俱疲。
    匡正在楼上打电话,大年初一,不是下属就是客户,没完没了地拜年,宝绽披上大衣套上靴子,轻轻拉开家门,走了出去。
    初春的风迎面吹来,没有化尽的雪路,一眼望不到头,这条路他很久没走了,夏天时的汗水和闷热记忆犹新,他徒步走到红石,坐上地铁,十几站过去了,只编辑了一条微信:哥,我去师哥那儿住两天,你照顾好阿姨。
    按下发送键,他把手机静音。
    从地铁出来坐公交,穿过萃熙华都的步行街,走天桥到一片老小区,时阔亭给过他地址,按着门牌号找过去,上八楼,听到婴儿响亮的哭声。
    宝绽站在门口,犹豫了一阵才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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