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人哑巴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跑什么,他这种人,大概是习惯了。
“你多大?”宝绽走近他。
那小子的眉毛从始至终皱着,犹豫了一阵:“十七。”
宝绽看他的手指,上头有许多伤口,但指甲缝很干净:“你怎么不上学?”
“操,”那人笑了,“学有什么好上的。”
宝绽被这句话触动了,时阔亭要给他交学费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当时他心里想的是,他没资格上学,他该去干活儿、挣钱、吃饭。
于是,宝绽问:“想不想学戏?”
那人的眼睛忽然亮了,只是一瞬,很快熄灭:“给钱吗?”
宝绽清楚地答:“不给。”
“那不干。”那小子转个身,拎起一筐踢倒的菜,走了。
宝绽没再喊他,转身出去,半路遇着一个倒垃圾的小工,打听出了那小子的名字,他姓霍,叫霍匪,土匪的匪。
回到如意洲,宝绽在门口碰上了红姐,她来练功,儿子坐在电动车的车框里,呀呀地冲宝绽晃小手。
他帮她抱孩子,两人一起上楼,聊了几句《穆柯寨》的身段,宝绽回屋,她逗着儿子去找时阔亭。
一进屋,应笑侬在,坐在门口的沙发上和小宝玩手指头,时阔亭在办公桌后,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对着电脑,正在核算基金会支出。
“阔亭。”红姐走上去。
“在呢。”时阔亭应一声,眼睛没离开屏幕。
红姐笑着问:“有女朋友没有?”
“啊?”时阔亭跟着笑了,指着应笑侬,“我天天和他泡一起,哪来的女朋友。”
应笑侬没爱搭理他,哼了一声。
红姐靠在桌边:“姐给你介绍一个?”
时阔亭还没反应,应笑侬的眼睛挑起来了,晶亮的,盯着他俩。
“那敢情好。”时阔亭把最后一个数填进excel,点击保存。
“是我老公他们单位领导的女儿,”红姐是个热心肠,看剧团这伙人都老大不小了,有合适的就替他们留意着,“二十六,跳中国舞的,特漂亮,一米七三,我见过两回,人又爽快又……哎你听我说没有?”
“听呢听呢。”时阔亭把日期标好,关掉电脑。
“挺有能力的,开网店,还干直播,”红姐把儿子给他,掏出手机,“我这儿有照片,你看看。”
时阔亭抱着孩子,往她手机上看,确实漂亮,一头长发,乌黑的没染过,嘴角有一颗小痣,笑起来很撩人。他正要夸两句,咣当一声,应笑侬把脚边的椅子踢了,撞在墙上,横倒在屋子中央。
红姐吓了一跳,时阔亭赶紧捂住孩子的耳朵:“应笑侬你发什么疯!”
小宝吓着了,小脸蛋皱成一团,应笑侬站起来,背对着时阔亭把她搂紧,一言不发。
气氛绷得厉害,时阔亭转向红姐,接着刚才的说:“我没上过什么学。”
“啊……”红姐瞄着应笑侬,“她学历也不高,再说,你经济条件在这儿摆着。”
应笑侬突然插了一句,语气挺冲:“那小宝呢,怎么办!”
红姐愣住了。
“不是我说你今天吃枪药啦,”时阔亭的声音高起来,“你等人家红姐把话说完的!”
红姐只好硬着头皮说:“我侧面问了,她不在乎,又不是亲生的……”
“呵,”应笑侬冷笑,“说得好听,现在是不在乎,结了婚以后呢,有了孩子呢,我们小宝成什么了?”他回过头,狠狠瞪了时阔亭一眼,“有后妈就有后爸。”
“不是,你怎么回事,”时阔亭不知道他发什么脾气,“我还不能找媳妇了?”
应笑侬没说不让:“你先想想小宝!”
“怎么着,小宝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啊,”时阔亭呛他,“你不是他爸啊!”
应笑侬也来劲儿了:“你找个老婆逍遥快活,把孩子扔给我,凭什么!”
“你也找啊,小宝咱们两家带”
“我不像你,”应笑侬撂下话,“我不找!”
红姐瞧出来了,应笑侬别扭的是什么,闹了半天,人家俩有事儿。她从时阔亭怀里把孩子抱回来,草草劝了两句,走了。
关上门,屋里就剩他们俩,时阔亭走上去:“行了吧,祖宗?”
应笑侬哄着小宝,不搭理他。
“你说人家好心好意来了,你好意思冷着脸驳人家?找个借口推了就完了。”
应笑侬耷拉着眼皮,满肚子的不痛快,不痛快红姐给时阔亭介绍对象,不痛快时阔亭看人家姑娘的照片,不痛快他们俩加个小宝,不尴不尬地过日子。
“消消气吧,”时阔亭老大个主席,给他做小伏低,“大娘娘?”
“去,”应笑侬终于出声了,“把椅子扶起来。”
时阔亭就乖乖去扶椅子,扶起来又拿笤帚把地扫了,边收拾屋边说:“我知道你心疼小宝,我也心疼,咱们俩是一条心。”
一条心,应笑侬心说,才不是一条心,他想的和时阔亭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这时肩上落下来一只手,又宽又大,“来,我看看我闺女,”时阔亭挠着小宝的胖下巴,把她抱起来,“这孩子,越长越像你了。”
应笑侬瞧着他:“扯淡。”
“真的,”时阔亭的手很自然地揽着他的背,“都这么说,你看这眼睛,跟你一样一样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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