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鸟回头看了他爹一眼,点点头,没说话。
他爹:嗯,这烦恼,貌似还不小。
“我记得有个飞天儿的老巢貌似就在潜港……那厮在传承之地留言号称要征服海洋。还起了个很骚包的外号,什么‘海的宠儿’?”水爹继续说,“想要出海,我们可以去拜访他。”
“我们怎样找他呢?”水清浅皱着眉,“如果他也不得不易容的话。”
水庄主收起戏谑之心,他的小鹭子确实很不对劲儿。
水清浅心里不太舒服。深究起来,跟易容这事儿有关。在水吟庄那方圆百八十里的地方,就算他爹只是个小地主,某种程度上也算一个能只手遮天的土皇帝了。所以从小到大,水清浅一直活得比较肆意。别看这娃人前人后一副谦逊有礼的样,还玉树临风,那都是面上虚的。内心傲娇得一塌糊涂。在水庄主夫妇的羽翼下,全世界都围着水清浅转。或者不说这个,单单‘飞天儿’这么个骚包的名头就足以支撑起小鸟所有骄傲,不往外显摆那叫矜持,跟真?傲娇没有关系。
优越感,源于自身的与众不同,更源于水庄主夫妇的潜移默化。
各种傲娇,各种优越,出了家门之后,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就说金太岁那事吧,他爹妈把人一顿打,完后,他爹三言两语把对方给吓住了,连带着一路都安宁不少,不得不说是大获全胜。第一次,水清浅见识到了权势的威力。也是通过这次,水清浅才意识到,其实他们家什么也不是,在权势面前,一家小地主实属卑微蝼蚁那一拨里的。你骗人,你借势,是因为你没权没势。你忽悠一次能成功,你忽悠两次依然能成功么?说到底,没权没势的屁民就等于任人宰割。这样的认知,让水清浅整个世界观都不好了。在水清浅幼小的心里,他父亲的形象一直光辉伟大、无所不能,就像一座巍峨的高山。可是他现在朦朦胧胧的明白:他父亲并不是万能的,也不是金身不败的,作为小地主,他们没有依仗。有钱又怎样?有种憋屈叫形势比人强,哪怕是个流氓县令的公子也有真·本钱骑在他们身上作威作福。
既然不能依仗一路忽悠骗人,所以过了江下州的地界之后,如果他们不想再遇到一个金太岁、不想被盯上,就要易容,把自己黑化、丑化……这样就没人觊觎了,不会被欺负。‘多看一眼都会自插双目’妈妈说的。
可他们是飞天儿!
传说中应该无所不能,聪明博学,被供起来拜拜,被各种羡慕仰慕爱慕包围的飞天儿!
但真实中的世界,让水清浅觉得,觉得,根本没有虎躯霸气什么的。羡慕爱慕?周围全是仇恨值才是真的。
水清浅跟父亲嘟哝着他的迷惑,他的委屈,太具体的形容鹭子还说不好,就是外面的世界让他心里憋屈,很不舒服的憋屈。
水庄主抱着儿子亲亲小脸蛋,他觉得很欣慰。这趟出行能让鹭子明白什么虎躯一震、霸气侧漏都是三流江湖话本骗人的,这很好。身份是把双刃剑。不是你自己不承认是飞天儿,就能安康一世。他们家小鸟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就该明白不败金身是神话,而扮猪吃老虎才是处世哲学的正途。
但是,儿子现在明显受打击了,这个也必须马上解决。这事儿连着鹭子的人生观,世界观,如果让夫人知道儿子的信心出现问题……水庄主心里打个激灵。
解释,怎么解释呢?
整件事情,其实有点小复杂。
“我想,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水庄主把儿子抱在腿上,慢慢引导,“我们一步一步的分析。如果我们不想被人随意欺辱,那就必须有所依仗,但老话说,求人不如求己,与其依靠别人得到权势,不如自己获得权势,要权势,首先就得有地位。地位这东西,咱们家也不能算太差,对吧?”
水清浅被父亲的思路牵引上道了,他想了想,点点头。
水清浅的祖父曾经考过进士,见了县令府尹可以不跪,乡绅,耕读传家什么的,从名声到福利到实际社会地位,已经远超寻常人了。不过,头顶上还有百分之二的有权有势达官显贵。他们当前的身份距离逢官授爵也还差得远。
封官授爵,抬升地位,这种事要怎么做?
“好像……做好事是可以申请爵位的?修桥铺路之类的?”水清浅忽然想起好像有这一说。
对百分之九十八的平头百姓来说,贵族、爵位,遥不可及,不过,如果你是那百分二的有钱人,一切就皆有可能。
这里面涉及到帝国的勋贵体系。
在东洲大陆上,爵位分两大类。
第一类,跟皇帝达成各种亲戚关系的人。不管是血亲还是姻亲,反正关系近点爵位就高些,远的就低些。这类人就是通常说的贵族。
第二类受封的,就是那些为帝国做出贡献的人。比如各类从龙人士,大事所成之后,论功行赏,什么百战名将,治国能臣……这类人就是勋贵中的那个‘勋’。名将能臣什么的范围太小,但‘于国家有贡献’这样的说法就泛泛了,开疆扩土叫有贡献,修桥铺路也叫有贡献。有贡献就有可能申请授爵。
爵位分三六九等,除了真正战功彪炳国柱栋梁,大部分人的爵位就是顶个光鲜的名儿。原本这也算皇帝的恩赏,比如为了奖励某老臣的某某功劳,所以给他某个儿子一个爵位。如此这般,这类空头爵位就越发泛滥了,后来更扩大到普通老百姓,就像露水县城那个利好钱庄里的大管事,也叫因功封爵,可他的于国贡献,大概也就是修桥铺路那点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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