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啥又加了一千里呢?因为此驸马大概觉得自己肯定没事了,所以很是嚣张的带着狗腿子到苦主那耀武扬威一番。这二货驸马咎由自取就不说了,但皇帝被猪一样的队友累得面子上也很难看。石恪加重判决有理有据,皇帝恼恨驸马不争气的同时,对驳自己面子的石恪也肯定心里不爽。所以石恪在报告完结案之后,又加了一段说辞:此判决结果是帝国律法判的,不是我判的。因为律法说驸马有罪,所以我才能说驸马有罪。律法说,这个罪得判流放三千里,我只能说流放三千里。这世上能救驸马的不是我,而是官家。皇帝为天子,天子既为规则。律法说驸马有罪,我无权变更,官家却有权‘赦免’。皇权大于一切,天下之大,唯有官家之权才能凌驾于‘大道’之上。所以,不是我不想为驸马网开一面,而是我没有权力去网开一面……
啪啦啪啦的马屁拍得巧,皇帝嘴里斥责‘皇权凌驾大道之上’的逆天说法,心里不一定怎么暗爽膨胀呢。然后石恪顺着皇帝的口风,一来二去就把帝国律法上升到天道、大道、正道的高度,定下了《帝国法典》高于一切的基调。所谓天道、正道不可违嘛。如此一来,普天之下,也只有皇帝一人有逆悖法典判决的权力。
最终,那二货驸马还是被流放了三千里,皇帝怎么也得摆个姿态,是不是?就算是皇帝,也得顺应天道、正道、大道,努力让自己往‘明君’身上靠是不是?皇权是很牛掰,皇权能高于一切,可我为什么要维护一个丢人显眼的二货,同时损失明君之名呢?
以上这些事,全是水庄主打听到的民间传说,到底经过是不是真有这样简单,市井中就查不到了。但是这事的后续,却让水庄主从官方渠道拿到了印证——在三年前的某期官方邸报上。
都说已经把《帝国法典》定基调成代表天道、正道、大道。皇帝即使有权力凌驾于律法之上,他也不好意思总凌驾不是?总怎么干不就成了逆天而行、无道昏君了么?皇帝要名声、要脸面,所以根据皇帝摆出的姿态,经过朝堂上百官的研究,最终决定给这个凌驾加个次数限制,三年之内有五次驳回原判的权力——既彰显皇权无上,又显得皇帝有仁有德——这是白纸黑字盖了金印以朝廷名义广发出去的。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说,东洲帝国最高高在上的,已经不是皇帝了,而是那本不断在修改扩充完善的《帝国法典》。
旁人可能没察觉什么,但水庄主对这个问题实在不得不敏感,你不觉得如此这般慢慢发展下去,有朝一日,便会演变出‘司法独立’的雏形么?虽然现在只是个小萌芽,但这个势头至少比‘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个空泛泛的说法操作性更强。而一手推动这个萌芽,呵护这棵萌芽牢牢扎根在人们观念里的石恪,真的很值得怀疑。
好吧,假如这个石恪真的就是亲爹的话,只要亲近他,就很难不触动帝国最顶级的权力阶层。以一家子乡下小地主的身份来说,这样的关系太诡异了。尤其,身边还有不明真相的小厮丫头。乡下孩子淳朴,谁也不知道在什么场合、他们会无意说出去什么。似乎,水庄主是最好默默的找人,找到了,就远远的关注一下,希望父亲一切都好,然后,无声无息的离开帝都,风过了无痕。
水庄主可以忍着十六年见不到亲爹,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还有水清浅的教育问题。那天接鹭子回家,碰到了两位来头大得很的老爷爷,谢大人暂且不提,那位钟爷爷,钟隽,官任太子太傅,身兼着太学和官学的两重山长,弘文馆的内大学士。这位老先生,年高德劭,品行高洁。就算水清浅可以依仗传承,但能跟着这样一位先生,品性会被陶冶的非常好。小鹭子现在机灵有余,中正不足。在水庄主看来,大丈夫立世,要懂小巧手段,但更要立身端正。现在小鹭子七岁,水吟庄那种乡下地方,确实会影响他的眼界。哪怕拜不了钟先生为师,帝都这么大,选择也多,为了孩子,他们似乎应该认真考虑一下,长留帝都。
思来想去,水庄主得出唯一的结论:还是一件一件来吧。
在挖出石恪那条线索之后,水庄主就给亲爹下了个套。他爹喜欢老秦腔,水庄主月前就派人请了保符班到帝都大戏楼连上半个月,火焰驹、大登殿、麟骨床……所有招牌剧目一出,如果石恪真的是他亲爹的话,他就不信堵不到人。
水庄主最近正忙着守株待兔。
“你说你没有儿子?”水庄主咬牙切齿瞪着他亲爹,“那我算什么,隔壁老王家的番薯?”
是的,今天水庄主终于逮住他爹这只大兔子了。
水庄主涂了水夫人的易容油膏,整日在二楼雅座守株待兔。大律政官一上楼,水庄主就看到了,灼灼视线让父子俩心有灵犀的来了个遥遥对视!尽管水庄主涂得跟小黑炭似地,尽管石恪蓄起胡须努力往自己脸上添加历史厚重感,爷儿俩十六年没见面,相见一对视,就透过现象看穿对面之人的本质,就是他亲爹(亲儿子)!
后面就好办了,大律政官漫不经心的踱步过来,落座到水庄主毗邻的桌上。听戏嘛,遇到脾气相投的陌生票友,随便哈拉扯两句,一来二去就算认识了。石大人再把座位换了方向,两人两张桌,聊天叫好低声说话,既隐私也很方便。
侍卫在后面两张桌子,听不到他们谈话,但他俩也不能大吼大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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