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纯黑的鳞甲也同样在蠕动、扩张,它们仿佛一个由骨刺与硬甲组成的胃袋,贪婪地包裹着新鲜的血肉;又像是一颗巨大的心脏,不停地鼓动、呼吸,运输着不存在的血液。
元素的暴动逐渐停息了。
它们好似水中的杂质,一点点往下沉,水元素拧成泼天大雨,来自天空的雨幕倾倒而下,浇在海床上,与龙类的血液混合,蒸腾出猩红的雾气。
这是所有宗教都不敢想的画面,天空没有日月,地面失去海洋,元素像雨雾蒙蒙,用殷红掩盖着所有的生灵。
而天空中唯有纯黑的鳞甲凝成心脏一样的胞胎,它的下方是棺椁一样被骸骨装饰的城。
良久后,海床上的雾气缓缓地翻滚起来,有龙类从这片猩红中飞起,他的鳞甲与膜翼伤痕累累,红雾从鳞片的缝隙中流泻,唯有他的双眼灼亮如昔。
那双金色的眼眸中倒映出天空可怖的胎盘。
也许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这颗黑色的心脏突然紧紧一缩!
纯黑的刀锋突兀地、无声地破开了胞衣,它缓慢地向下切割,一点点割开层层甲胄,远看就像是心脏内部被人用刀从正中劈开,假如这真的是孕育胎儿的子宫,那么那位被孕育的婴儿此时正从内向外撕扯他的胎盘。
粘稠猩红的液体从心脏缝隙中倾泻,混杂在雨水里化作血水的河流。
纯黑的王座不再是死寂的,它与黑王君主紧密相连,此时正值新王的分娩,于是王座也为王的诞生献上祝福。
王座的基石是无数的骸骨,这些骸骨包罗了大陆上所有种族,但是其中最多的竟是龙类——缪宣不知道那些死去的龙类都在哪里,厄里亚斯从未告诉他绝大多数龙的归宿都是君王的王座。
他们的骨砌成了王的城。
“咔嚓”
轻轻的声音打破了一片死寂。
巨龙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他看到了王座下的骸骨。
在惨白的坟茔中,一根纤细的骨骼就这样弹出了纠缠着它的牢笼,不知那是什么生物的翼,它的一段连在关节上,而另一端则在空中轻轻地颤动,像是预兆,又像是指挥棒——于是紧接着,宏大的乐章就开始了。
血河从心脏中落下,倾数浇在王座上,弥漫过基石,从无数翘起的骨尖扬起,最终又混入了雨幕中。
王座下的无数骸骨都在这一刻活了过来,它们从同类中抽出自己的身躯,扬翅摆首,每一具尸骨都做出了身前的动作,不论是否能够飞翔,它们都浮在空中,踏在元素之上!
随后万兽齐鸣,鸟类啼叫、兽类嘶吼,最中央的巨龙们倾巢而出高高扬起它们的头颅,空洞的眼眶中透不出光。
龙类的咆哮彻底掩盖过了其余的骸骨,那到底有及头龙?一百?一千?它们用骨骼羽翼飞翔,飞向高空中的君王。
无数道声音交织在一起,奏出古奥的乐章!
这是怎样的景象啊?君王的王座彻底成为黑铁青钢,所有的骨骸于此时苏生,它们飞翔在灰暗的天幕中,齐齐扬首,觐见君王。
曾经的曾经,海涅从亚龙狄奥希狄的眼中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鲜血乃幕布,骸骨是弄臣,青钢为王座。
血河流尽了,终于露出了黑色的巨大心脏,这纯黑的鳞片构筑的心脏从中被剖开,随着那最先出现的翅膀一同崩碎消失。
身披黑甲的男人手持巨剑,垂首俯视这个世界。
浅金色的长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漆黑如泼墨一般的发色,他掀起眼帘,眼眸中是末日最后的火光。
新王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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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宣看着下方的世界。
他看到了殷红雾气笼罩的死亡之海,纯黑的君主王座,无数朝拜的骸骨,以及……血雾中的古龙。
厄里亚斯的情绪太复杂了,像是愤怒又像是悲怆,好似又夹杂了一点错愕?喜悦?自豪?
缪宣看不明白。
熟悉又陌生的力量在身躯中涌动,他回到了力量的巅峰。
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缪宣朝厄里亚斯笑了笑,他收起巨剑,伸手向上按向了天幕。
天晴了
——混杂了血腥的雨水淅淅沥沥停止了倾泻,不,它们不算全部停止,唯有缪宣头顶一片天空彻底亮了起来,所有的元素在君王的命令下各归其位,云层消逝,光芒从中洒下。
庞大如海潮般的力量在缪宣身上涌动,随后它们以缪宣为原点,柔和又迅速地辐射开去。
缪宣在毫无节制且疯狂地释放身躯中的伟力,疼痛过去后他的状态简直不能更好,而且此时浑身暖融融的,仿佛冬日云销雨霁后晒着太阳。
这柔和的力量与光线糅杂在一起,它们穿透了所有朝拜的骸骨,让这些骨骸在光线中化为晶亮的粉尘;它们顷刻间又抵达了死亡之海的海床底部,殷红的血污在光线里变得轻薄,苍蓝的王座折射出晶莹的光泽。
漫天朝拜君王的弄臣消失了,只留下纯黑的王座被蒙上淡淡的金光,光芒的主人缓缓落到王座之上,但此时谁也分不出他到底是魔还是神。
这些光芒柔柔地铺展在古龙的身躯上,顷刻间就让他回到了全胜的状态。
厄里亚斯震惊地看着他,随后他舒展了膜翼,眨眼间就飞到了缪宣眼前。
“你在做什么?”巨龙重新化为人形 ,他再也不复平静,这是缪宣从未见过的表情,他的喜悦似乎消失了,而愤怒与悲怆却越发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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