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过道上空无一人,无人打理的庭院中杂草丛生,越是北方的庭院就越喜欢栽种高大的树木,这里的景象和出羽截然不同。
联军的军队一路由攻势转为守势,大败后进入有一种一蹶不振的糟糕倾向,加之盛夏即将来临,死者的尸身必须要焚烧或者掩埋,思乡的情节也成了一种负担。
和寂静的庭院中截然不同,庭院外是喧闹的驻军与恐惧愤怒的百姓,连年的丰收为织信赢得了百姓的忠诚和信任,不久前甘黑的悲剧又被舆论栽到了入侵者的头上,人们认为这是联军败走前不甘的宣泄。
假如织信宗岐真的和曾经的出羽大名做了一样的事情,那么当他死亡的时候这一片富饶的土地将陷入崩溃,也许那又是一场赤地千里,这一场对织信的战役不论胜利与否,羽光氏得到的大概都只有骂名。
但不论后果多么骇人,已经不能再拖延了,不可能因为创伤疼痛就不清理创口。
缪宣顺着走廊往前,最终走到了羽光忠正的院落前。
这几日羽光忠正都不在,他需要忙的事情太多了,缪宣倒是因养伤的名义得到了休憩,但是羽光忠正身上的事务却是翻了倍的。
院子中空无一人,缪宣在院门外站定,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而走向宅院中的寺庙。
哉雪禅师也跟随军队来了,他平时需要负责治愈伤员,但现在应当还在寺庙中。
这间宅邸同样曾属于城主,内里的布置奢靡精致,寺院大概是为家中女眷建的,后来又因为织信氏的统治而不敢再大肆求神问佛,也许被封锁又或者有了别的用途,不过现在它的一切附加价值都消失了,只留下最本真的作用……
求神拜佛?
缪宣推开小寺院的门,阴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在高大的木雕菩萨下,一个僧人背对着他跪坐在地面上。
“禅师,你应当知道我来找你的目的。”缪宣只站在门边不进去,“联军会有今天这是否也在你的预料中呢?”
禅师长叹一声,他的声音听起来是少见的苍老:“凡人的力量怎么能伤害魔王?联军的军队无法战胜恶鬼。”
缪宣不大想继续和他废话,他直接道:“我要去京都了,我需要你帮我和忠正传几句话。”
他和羽光忠正的链接从没有断过,但是事有万一,谁也不知道织信宗岐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为了预防意外,缪宣决定在离开后就单方面断绝链接。
禅师的身形一顿,他缓缓起身,然后转过身来,露出的面孔让缪宣大吃一惊——哉雪似乎在一夜间就变得衰老了,他的脸上遍布满了皱纹,眉毛变得雪白,连脊背都显得佝偻。
“一切都有定数。”哉雪沉痛地道,“最终的决战已经迫在眉睫,假如您失败了,那么这个天下将被他带入无低的深渊。”
人是变老的没错,但这神神叨叨还是没变化……
缪宣也不去问哉雪禅师怎么变了外貌,他只问:“你还有什么预言吗?如今已经没有掩饰的必要了,都告诉我吧。”
禅师行了一礼:“我是‘梦见’,只能在梦境中看到薄弱的古往今来,我所能看到的东西只有这么多……织信宗岐在成年的夜晚将自己作为祭品献给妖魔,那一日他吞噬了所有的兄弟,十日后,他吃掉了自己的父母,又十日,他杀死了所有的亲族,八年前,他最后的血脉也被他亲手斩断。”
缪宣迟疑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八年前说的应该是那位长宗我部夫人,那个织信氏的公主看来是被织信宗岐杀死的,也不知道是哪一点让她的兄长动了杀心。
“织信宗岐并没有因此而停止,他所拥有的领土越是广阔,他的力量就越是强大,织信宗岐已经成为魔神了。”禅师双手合十,“四十载鬼神出世,能终结地狱的唯有神龙。”
早在数年前,当哉雪禅师刚出现时,他就想说服缪宣去斩杀织信宗岐,但当时也许他的“梦见”还不能看见太多,而缪宣本人也因为各种原因无法离开津前,于是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但现在时过境迁,刀鬼去追杀那个夺走了他一部分灵魂的魔神,随后他在织信氏的府邸中失踪,而现在又有禅师这样证实……
说到这里缪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织信宗岐十有八九就是那“魔神”了,但是这其中还有一个时间问题,刀鬼的父亲将儿子献祭给魔神是在二十多年前的事情,算算织信宗岐的年龄,他元服时献祭自己应当在刀鬼受害之后,那他又是怎么成为夺走刀鬼灵魂的魔神的?
“刀鬼在织信的宅邸中失踪了,织信宗岐是怎么变成魔神的……”缪宣有疑问就问,“你知道吗?”
禅师垂眸:“所谓魔神也只是强大的妖鬼而已,魔王在献祭自己的时候也成了妖鬼,最强的妖鬼就是魔神。”
缪宣听罢无言以对。
这样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事到如今这个世界俨然又成了单人本,虽然这种【秘闻!织信邸!】听起来不怎么有趣,但是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缪宣敢保证他要是和羽光忠正好言好语地商议,羽光忠正绝不会答应他单枪匹马地走,不仅如此,他还会想尽办法阻拦。
但要是他现在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
也罢,羽光忠正毕竟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需要保护的小孩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