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米安。”布鲁斯终于说话,在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微微用力,“你最近遇到了些很难处理的事。”
“……”
“和温蒂有关。”布鲁斯沉静地说。
他一直望着窗外,看不出有没有表情的变化。
“是的,父亲。”达米安回答得干脆,“我知道温蒂在哪里了。”
布鲁斯猛地一怔。
既然话都已经说开,达米安索性说起了另一件事:“我认为温蒂的情况和我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她的异常举动不是单纯的病情导致的。过去我们都认为她有很多幻觉,可之前调查她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些内情——我怀疑她的病理性幻觉并不多,她看到的多数幻觉都是事实。”达米安说,“但那是只有她才能看到的事实。就像老话说的,‘是魔法选中人,而不是人选中魔法’。”
说了这些,达米安还蛮有些得意洋洋:看他弄明白了件多厉害的大事!
他说完后又带了点兴奋地等着,然而布鲁斯的反应竟然十分微妙。
“温蒂没有被选中。”布鲁斯说,“不管你查到了什么,不许再继续。这不是你应该插手的事,达米安,你要知道……”
他靠在窗边,眺望着深夜的哥谭,那藏在浓黑色中的侧影不知为何,居然让达米安觉得有点像是温蒂。
“……魔法是危险的。”布鲁斯说。
他出神地望着哥谭。
这座城市。他的城市。
拥有那么多灾难,那么多才华,那么多疯狂和梦。
那么多秘密。
“放手吧,达米安,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布鲁斯重复道:“……魔法是危险的。”
他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可达米安已经被惊愕、困惑和委屈包围,把本就溜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直愣愣地盯着布鲁斯的侧脸。
也正因此,达米安错失了探知真相的可能。
布鲁斯独自回了房间。
他终于缓慢地放松下来,纵容自己长长地吐气。这或许是一声叹息,又或者不是——这之中复杂的区别并未引起他的太多注意。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放任自己不去把控自己的情绪,不去强迫自己剖开心迹,以对任何细微的变化了然于心。
但其实他也从未真正做到了然于心。
他只是自以为了然于心。
温蒂已经离开很久,嘲笑他吧,可他确实时常会觉得温蒂并未走开太远。他的女儿就像他自己一样,曾被重创,又咬着牙重新站起,并且无论再被重创多少次都不会放弃。
她将战胜一切,无论是来自自我还是来自外界的折磨。
她生来就要胜利。这是注定的,并非他的偏爱,而是她惯来如此。
此刻那所有的病症……或者不是病症的东西,那些象征着她的危险的征兆,那些冰凉的眼神,那些无视道德的行为,都不重要了。
他的秘密身份,他背负的过去,他身具的责任,也都不重要了。
他心里所想的只是他的女儿,他思念的也仅仅是他的女儿。
她在怀中时脆弱的呼吸,她初次看清世界时圆圆的眼睛,她瘦小的手指和无力的、歪歪扭扭的脚步。她渐渐长大,如小树抽芽,她的头发长了,她的笑容淡了,她的脚步笔直有力,她的每一点快乐给都他留下永不遗忘的回忆。
他们并非没有脱去束缚的相处。
只不过那时候她是离家出走的富家女孩,而他是哥谭的黑暗骑士。车外的暴雨如同歌声,而今回忆起来,那场暴雨竟然那么婉转和温柔,车中的世界独属于他们两人,自成一个宇宙。
她时而装模作样,时而自暴自弃,时而咬牙切齿,时而破口痛骂。
当然也是那场对话让他知道她在超级英雄面前有多从容不迫和游刃有余。
真是一点也不让他感到意外,他一直都知道他的女儿有多么漂亮,多么魅力充沛,同时又是多么的擅长说谎和引诱。她就像深潭,却很清楚怎么让自己看起来像一条清澈的溪流,闪闪发光地勾引那些年轻的英雄跌落其中。
而年轻的英雄总会屈服在她甜蜜的注视里。
如果这一招不管用,布鲁斯知道,他的女儿不仅笑起来美,她也是可以哭得很动人的。
所以也难怪她的失踪导致了如此大范围的震动。
布鲁斯无视了那些年轻人的欲言又止和隐晦的眼神,他不打算深究这些,而且隐约觉得这情况有点好笑。
还有点新奇。那是他所不了解的一面,他的女儿在他面前总是很乖的,规规矩矩,规矩得过火。她唯一的反抗就是离家出走,而他没有给出正确的反应,尽管他无数次尝试证明他的爱,可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从未近过。
或许就是这样的。
人与人注定不会理解彼此。
这些话已经在他心中预演过无数遍,他也花了很长时间才看清事实,那就是无论她忍受了什么样的痛苦,她怎样地在他没有密切关注的地方成长,在他心里,她始终是那个背着小双肩背跑过长廊的小女孩儿。他不把这些话说出口是因为他有些时候能感觉到这话不能说出口,有时候感情不能说出口,一旦说出口,它们就会变得无耻和可笑。
如果不把所有关于蝙蝠侠秘密据实相告,他的话只会发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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