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辙碰他的时候,姜昀祺抖了抖,视线和裴辙接上,像是想起什么,转头去看时间,然后返身回到窗口预备打滚——
“站住。”
姜昀祺没听他的。
狭窄窗口需要姜昀祺尽力蜷缩身子才能出去。
伤口不免挤压。
“我叫人了。”裴辙沉声警告:“只要我一出声,你立马成筛子信不信。”
姜昀祺霎时就被吓到。他吓得一动不动,趴在窗口转回头去看裴辙,目光幽幽,筋疲力尽。
“过来。”
姜昀祺木偶一样走到裴辙身边。
裴辙严肃看他,片刻视线移向床前桌案,定格在一瓶棕色药瓶上,“吃两颗”。
姜昀祺放弃一切抵抗,伸手照做。
药片嚼碎咽下,苦得姜昀祺整张脸皱在一起,五官都扭曲,眼泪不自觉掉。
裴辙面无表情看着,过了一会才让姜昀祺喝水。
吃完药一点点艰难咽下苦涩唾沫的姜昀祺听到护士前来的脚步声,立马折身回到窗下。
再次爬窗的前一秒,姜昀祺听到裴辙拒绝进入的声音。
外面的人叫他裴长官,遵从军令没有进来。
单独开一间病房已经是特殊,更何况再来一张床,所以当裴辙掀开被子让姜昀祺躺进来的时候,姜昀祺彻底傻了。
裴辙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这个孩子身上会有这么多的耐心和怜悯。
他不觉得是某种相似的成长经历,他至少有个姐姐。
姜昀祺什么都没有,他的生活只有被操纵和被惊吓。他连情绪都少得可怜。眼泪需要外界刺激,过分夸张的神情基本没有。每天都在挣扎求生,能够活下去似乎是他最大的奢侈。
姜昀祺站着没动。
裴辙的举动超出他所有认知,他没有相应的反馈。
简单而言,姜昀祺没有遇到过,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和说什么。
裴辙发现命令和威胁更适合此时的姜昀祺。
他对姜昀祺命令道:“上来。躺好。”
姜昀祺无法,走过去坐下,然后上半身歪倒,双腿弯曲,躺进一边。
他太瘦小了。
被子盖上几乎看不出起伏,后半夜睡熟,药物作用睡得昏天暗地挨近裴辙臂弯的时候,蜷缩起来的身子跟一只猫差不多大。
后来一段日子,裴辙没有告诉任何人每晚都有一只小家伙跋涉两小时来钻自己被窝。
而裴辙因为夜间拒绝看护,伤口愈合慢了不少,也被闻措和孙嘉嵘以异样目光审视了好久。
但裴辙为人处事太正派,以至于最后两人勉强琢磨出一个原因:裴辙也许喜欢裸睡?
后来闻措拿这个去八卦裴辙的时候,裴辙半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第40章 太害怕了
那段时间,裴辙问过姜昀祺为什么会回来。
回答他的依旧是不吭声的沉默。
似乎姜昀祺自己也搞不明白这样做的原因。
他固执地察看裴辙伤口,也会在半夜裴辙高烧时候给人倒水喝,但就是不回答裴辙的任何问题,像个小哑巴。
之前的欺骗与利用,像是姜昀祺急中生智的巧舌如簧,而此刻就连与裴辙的眼神接触,如果不是必要,姜昀祺会通通避开。
裴辙看得出来,姜昀祺对自己也是害怕的。
但还是选择靠近。
也许亲手杀害一个活生生的人对姜昀祺而言冲击太大,潜意识的不安和本能想要探求后果的冲动让他来到自己面前。
但他更怕姜正河。
每次裴辙试探提起姜正河,姜昀祺会唰地抬头瞅他,睁着一双警惕恐惧的眼睛,神经在那三个字出现的瞬间高度紧绷。
那时候的姜昀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放不下裴辙,但知道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姜正河和裴辙的敌对关系直接鲜明,从裴辙嘴里听到姜正河的名字,在姜昀祺下意识的训练里,就是危险的信号。
至于更深的,姜昀祺自己也搞不明白。
他太小了。
书房依旧安静。
闻措坐在沙发上看着照片没说话,指间烟燃了半根,半晌想起什么抬头问道:“我想起来有段时间你确实拒绝了夜间看护……时间也不是很长,后来呢?”
裴辙走向书柜将照片收好,低头回想片刻缓慢道:“姜家因为贩卖劣质旧改新军火被买家察觉遭到报复。那之后,昀祺就没有再来。”
闻措点点头,也回忆了下,这件事他有点印象,“黑吃黑。听说姜家内部死了好几个人。”
裴辙转身没说什么,过了会才道:“我那时以为他死了。”
“直到大爆炸再次遇见。”
“我听说了,他那回也是铁了心要杀你。”
闻措那时作为军医虽在后方,但最后一次围剿姜家的行动,他是全程跟着大部队走的。
“真搞不懂这小子想什么,这不农夫与蛇?”
闻措说完下一秒就觉得这句话眼下听来十分不妥,赶紧偷偷瞧了两眼裴辙脸色。
果然,裴辙脸色不是很好,语气带着警告意味:“他只是太害怕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闻措忙不迭点头。
烟味散了不少,裴辙走过去关上书房窗户,不想接着闻措的话继续说下去,生硬问道:“你刚才想问我什么?”
这么一桩回忆下来,闻措闻言一时没转过弯,捏着烟屁股不知道扔哪,抬头看着裴辙:“啊……哦,我想问你,你怎么就发觉人质互换是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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