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会意,接过药方子递给立秋,便故意高着嗓门,一迭声问:“林先生,我夫君可有大碍?我现下可能入内看他?”
三言两语间便被人改了姓氏,蔺先生气呼呼地揪了一把胡子,错身让开门口,没好气地道:“死不了,暂且还能活着受罪。”
得!这臭脾气的老郎中似是被气得不轻。
静姝也不跟蔺郎中一般见识,忙不迭步入舱室,疾步走到床榻边。
只比罗汉榻宽了不足半米的床榻上,谢瑾年双眸紧闭,两颊上仍泛着不健康的潮红。
静姝探手去摸谢瑾年的额头,触手滚烫。
饶是知道谢瑾年是装的,静姝仍是被唬了一跳,转头问蔺郎中:“外子这额头怎的还是这样烫手?”
蔺郎中低头收拾他的宝贝金针,眼皮子都没撩:“谢公子不拿自己个儿的身子骨当回事儿,才刚见好,便在甲板上吹了一晚上夜风,这会子还能有命在就不错了。”
静姝一噎,盯着蔺郎中忖了又忖才没开怼。
只转身替谢瑾年整理明显是被胡乱搭在一处的衣襟。
蔺郎中难得良心发现,觉得自己方才的话太冲,慢吞吞地找补;“谢家娘子也不必忧心,待给谢公子灌上几碗药,那烧便当能退下去了。”
静姝垂着眼,啪嗒啪嗒落泪。
泪珠子落在谢瑾年的衣襟上,晕染出了点点水痕,仿佛盛开的寒梅。
蔺郎中脸色霎时一僵,手中金针直接扎进了自己个的指腹里:“不是,谢家娘子你哭甚么?谢公子这次虽然病得凶险,眼下却是从鬼门关逃回来了,只要他别再可劲儿糟践自己个儿的身子骨儿,好生卧床静养个把月,便当无碍了。”
静姝泪眼婆娑,哽咽道:“让林先生见笑了,妾身只是喜极而泣。”
蔺郎中嘴角一抽。
他还真没看出谢家娘子这番姿态哪里有喜极而泣的意思来,若说她这是哭给谢瑾年看的,想让谢瑾年秋后找他算惹哭她的账,他还更能相信一点。
冀弘清摇着折扇冷眼旁观。
见谢瑾年着实是一副病入膏肓的姿态,也自蔺郎中身上并未发现不妥,总算开了金口。
然而,开口便往死里得罪了蔺郎中:“刘太医,你去给谢公子诊下脉,别让这村野郎中把谢家娘子唬了。”
蔺郎中霎时脸色铁青:“诊脉可以,开方子下药不行。”
静姝憋回肚子里的笑,转身让开床边给刘太医:“林先生放心,妾身知道先生的规矩。”
蔺郎中冷哼一声,半点好脸没给静姝,简直将一个脾气古怪的老郎中演绎的活灵活现。
嗯,也许只是本色出演?
静姝忍俊不禁,只得用帕子擦眼角遮嘴边笑意,又贡献了一波泪珠子。
只是这一下擦得有点狠,直至刘太医给谢瑾年诊过脉,给出了与蔺郎中如出一辙的结论,静姝眼里的泪珠子也没能停下来。
这些泪珠子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便成了静姝与谢瑾年伉俪情深的佐证。
冀弘清看得着实闹心。
以折扇轻敲掌心,吸引来了静姝的注意,冀弘清问静姝:“刘太医师从杏林圣手晏子安,并非只擅长医治妇科病症,可要他给谢公子开个方子?”
静姝流着泪摇头:“外子这身子骨儿一直是由林先生调养的,一事不劳二主,便不劳烦刘太医了。”
冀弘清不过是随口一问,静姝拒绝,他自是不会强求。
左右那谢瑾年不会有性命之忧,无需他的人开方子更好,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变故,赖到他身上来:“也好。”
静姝果断福身,一是致谢,二是送客。
冀弘清脸色霎时一冷。
一双妖冶的眸子盯着静姝好一会子,冀弘清到底没再歪缠,只是轻哼一声,便拂袖而去。
待得送走了“瘟神”,静姝立时反锁上舱室的门,提着裙摆小跑到床榻边,探手又去摸谢瑾年的额头。
谢瑾年额头的温度比方才降下来了些,仍是有些个烫。
怕用手摸得不准,静姝又俯身与谢瑾年贴了下额头。
额头抵着额头,灼热的温度烫得静姝心一慌,手忙脚乱地开始解谢瑾年的衣衫。
这高烧的样子,着实不像是装出来的,她得摸摸谢瑾年腋下的温度。
也不知是不是方才哭得太多,这次没用染了姜汁的帕子熏眼睛,泪珠子便跟断了线的珠子似得砸到了谢瑾年唇边、胸前。
咸涩的泪珠粘在唇上,砸在心口。
谢瑾年再也装不下去,攥住小娘子撕扯他衣衫的手,把人拽进怀里,轻抚小娘子的背,低声哄道:“莫慌,为夫无碍。”
静姝脸埋在谢瑾年怀里,恨恨地咬了一口谢瑾年胸前滚烫的肌肉:“既是无碍,身上因何这般烫?”
谢瑾年心知他的小娘子这是被吓着了,也不跟她兜圈子,忙温声解释:“知道冀弘清必是要带了郎中来给为夫诊脉,自是得装的真一些才能瞒过他们。”
静姝指尖轻戳她方才那一口咬出来的牙印,小声咕哝:“你这满身滚烫的,可不像是装的。”
谢瑾年莞尔,指腹轻抚小娘子哭得红肿的眼睑:“蔺先生有秘药,服下可使体温暂且高烧一个时辰。”
静姝闻言心头一松,不禁白谢瑾年:“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害我白担心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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