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沫眠用汤勺在盛鸡汤的大碗底漏了漏,果不其然捞出了一整勺沉淀在碗底的麻椒,她哭笑不得,突然明白过来了自己这是搬石头砸脚,自讨苦吃。
池慕安将饭添好拿出来,双眼还是亮的:“江小姐,你再试试其他菜,尝一尝朕做得怎么样?”
自江沫眠吃下那第一口鱼后,给了她很大的信心。池慕安心中便想,兴许自己现在做的菜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令人避之不及了。
“好。”
江沫眠嘴上应着,心里却犯难不知道要从哪道菜下口才会表现得不那么打击她。
忽然她脑子里灵光一现,目光落在那碗鸡汤上,端起汤来狠狠喝了一大口。
江沫眠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将汤又舀满一碗,一边笑着说道:“好奇你下午一个人怎么做完这一桌菜的,给我讲讲吧。”
池慕安立刻来了兴致,把这个话题拉长了谈,只要江沫眠一问她哪道菜是怎么做的,她一定会把当中的过程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讲出来。
三碗鸡汤喝完,江沫眠整个口腔彻底被麻得没了知觉,悄悄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头,真是连一点疼的感觉都没有。
她这时才开始夹菜吃,池慕安亲眼看见她吃得津津有味,毫不犹豫,每一口都和着米饭细细地咀嚼,还能边笑着问:“这里面加了些什么?”
这和那些闭着嘴咬着牙,话都说不出来,面色难看还强行吞咽的太监宫婢们的表现完全不一样。
池慕安这时深信不疑地相信,自己做的这顿饭一点没有白费。
于是她讲得也越来越兴致勃勃。
“朕在母鸡的肚子里刷了一层盐和味精,又放了些花椒进去。”
“炒鸭肉的时候朕先倒了半锅油,让每一块肉都能浸泡在油中沾上油气……后来朕放了五勺盐,三勺味精,三勺糖,倒进耗油,鸭肉便开始慢慢变色……”
“做红烧自然要火旺,料足,朕把油盐糖醋辣椒末都洒在了乳鸽身上,然后放进蒸屉里用大火焖烧,那些料就慢慢烧进了乳鸽的肉里。”
“食谱上说用白水煮生菜,然后加盐拌,朕担心入味不均匀,便将盐加入了水里,然后用盐水和小火煮它。”
江沫眠一道菜一道菜的听完,大抵也明白了。
池慕安做菜的问题就在于对佐料分量的不明确和老爱自作主张地搞创新。
江沫眠饭已经吃完了,放下碗筷,抽出纸巾轻轻擦了擦嘴,轻笑道:“我吃饱了,很别致的一顿晚饭。”
池慕安一直在忙着介绍,筷子都没动一下,这时话讲得差不多了,才关注起自己做的这顿饭。
她不是不饿,只是刚才太关注于江沫眠对这些菜的评价了,关心她的反应,一心只想着这顿饭有没有做得合她心意,从而忘了别的。
“江小姐觉得今天的菜怎么样?朕有什么地方还需要改进,你尽管提。”池慕安一边提起筷子,一边问。
江沫眠舔了舔没什么知觉的上颚,认真地提出来:“色香都不错,就是味道有点美中不足。”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池慕安正好夹了一口乳鸽肉放进嘴里。
池慕安脸色一变,眉头几乎是瞬间皱起来,又连忙去把别的菜都吃了一道,最后不可置信地喝了一口汤,两道眉峰间的折痕能夹死一只苍蝇。
江沫眠依旧悠悠地坐在对面,池慕安蹙眉良久,缓缓放下了筷子,倒在椅背上,眼角垂了下来,遮不住目光沮丧。
“怎么了?”她还听见江沫眠明知故问。
沮丧的氛围笼罩下,餐桌上有几秒的沉默。
“朕以前让那些太监宫婢们试吃,他们从来都不肯说真话,都怕朕听着不开心要了他们的脑袋,只有御厨师傅才会指着朕的鼻子告诉朕真相。”看着桌上那些菜,池慕安有些负气地说:“江小姐,其实你不必骗朕。”
这其实才是池慕安不喜欢做菜的真正原因,因为不管她做成什么样,小太监们都只会闭着眼睛夸好吃,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话了,没人告诉她真正的感受是什么,她得到的只有下人们畏惧的欺瞒。
本以为江小姐和他们不一样,没想到结果还是一样的。
江沫眠细长的眉毛轻挑,歪着头问她:“我哪骗你了?”
池慕安扫视桌上每一道都吃掉不少的菜:“你……”
“嗯?”江沫眠也看着这些菜,毫不避讳:“我不是说了吗,色香都不错,就是味道美中不足,哪里骗你了?”
说完又看了看自己的碗:“还有,这一碗饭我确实吃得很饱。”
池慕安盯着她确实粒米不剩的碗,一时哑口无言,唇紧紧抿起,负气地沉默了十几秒,突然站起身来,开始收拾桌子。
江沫眠也站起来:“我帮你。”
池慕安说:“不用。”
“哦,那里面也不用吗?”江沫眠把手收回来,望着紧闭的厨房门。
池慕安动作一滞,好像什么刻意隐瞒的事情被戳穿,脸色更苦闷懊恼了。
江沫眠露出“早有预料”的笑容,补充道:“我猜的。”
池慕安没办法,泄气地把门推开,两人一起进去,看见了发生意外后一片狼藉的厨房。
看着眼前惨淡的场景,久经厨房的江沫眠约莫都把当时的情况猜出来了。油锅里的姜片和花椒炸过一次,噼里啪啦蹦出来,合着油珠溅的满地。鸡汤的水浮起来冲开过锅盖,扑出来洒了一片在灶台上。最惨的是墙,油锅里骤然升起的大火把墙熏了一片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