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莫名地完全按照预想发展,珍香回去后正巧撞到岩胜带领着部下们大战恶鬼,那些平凡武士当然不足以成为鬼的对手,所以正在接连死去,血腥味浓烈无比。
这下,那名必定姓炼狱的剑士顿时没有疑问了,匆匆向领路的珍香道了声谢,就拔出日轮刀加入战局。
珍香操心诗的情况,趁乱重新开隐身钻到屋子里去。
一路上泛着甜的铁锈味直往口鼻里钻,就算闭紧嘴巴也觉得舌底泛出古怪粘意,让珍香忍不住回忆起曾经的某个夜晚。
在那个夜晚她压抑着隐约的不甘,压抑着内心被刺伤的疼痛,冷眼旁观一名心头只剩仇恨在燃烧的青年,看他仅靠拳脚就夺去了一条又一条性命。
那时她没有救人,她什么都没做,感觉狛治犯下的罪孽也有自己一份,所以她必须一直看着,一直记着。
如果她不记着,就再也没人会记住发生的一切了,狛治那个混蛋根本指望不上,就像指望不上的混蛋太郎和混蛋小梅。
有些人死去,有些鬼遗忘,有些事就像在海岸边用沙堆出的城堡,潮水涌过便无影无踪。
大家都是叛徒,只是背叛的事物不尽相同。
[终究是我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珍香怅然地在脑海里念叨一句,总算在一团混乱中找到了诗。诗缩在房间最内的角落,暂时状况不错,没有受伤。珍香决定留在旁边暗中保护。
对人类方来说,战况并不别理想,现场只有一把日轮刀,也没人会用呼吸术战斗。和这些年珍香经常看到的情况一样,人类总是处于弱势。
这次人类方人多势众,算是优势,但有一名孕妇需要保护,这是劣势。
鬼则没有顾忌,它身强体壮,懂得血鬼术,并且知道向孕妇攻击就能令人类自乱阵脚。
如果再不来一个人破局,珍香也不敢保证诗能好好活到最后。若诗死去,继国兄弟大概就永远不会和好了,就算缘一大度不怪罪,以岩胜的性格也绝难看开,将在心中永远埋下一根刺。
好在破局之人很快就来了,是因为有事耽搁没能请回接生婆婆,而回家很晚的缘一。
多年不见,珍香再看到缘一时却没有生疏的感觉,缘一额头上的斑纹仍然那么显眼,气息也仍然那么“淡”。
如果缘一能保持冷静,珍香或许可以看出性格气质方面的微妙变化,但缘一明显被家中的场面吓到了,脸色僵硬无比。
鬼杀队的剑士受到鬼刻意针对,被击飞出去陷入昏迷,缘一顺手捡起掉落的日轮刀,向鬼挥剑。
是呼吸术。
缘一终于把呼吸术带到这世间了。
……
尘埃落定要比珍香想象的慢许多,因为在鬼被消灭之后,诗紧跟着就开始生产了。
惊吓和混乱造成的刺激显然影响到了胎儿,那孩子在母亲腹中待不下去,非要赶紧出来不可。
现场没有接生婆婆,环境也不卫生,不远处甚至还横陈着武士的尸体,幸存的武士个个身上带伤,只有继国兄弟最完整健全,两人焦头烂额,最终赶鸭子上架,被迫临时充当了接生婆婆的角色。
珍香提醒他们烧水消毒,把诗带到更干净的地方去,叫岩胜吩咐还活着的武士部下们背过身子挡风,又叫缘一握住诗的手给妻子力量。
珍香努力回忆着曾经无聊时随便看的医院纪录片,把能回忆起来的零碎内容全说一遍,至于能否实现、能起多大作用,就只好听天由命。
等一切混乱终于结束,天色早已大亮,仍有行动能力的最后几名武士已经找地方埋葬了同伴尸体,一地干涸血迹也铲了土暂时掩盖。
有无色之风吹过,迅速卷走压抑整夜的血腥味道。
在明亮的日光中,原本温馨的缘一家呈现出令人无言的破败,像极了战争过后的废墟。
疲惫不堪的诗搂着艰难降生的孩子沉沉睡去,一同战鬼又一同接生的继国兄弟总算得到了喘息空闲,两人互相对视,久久无言。
谁能想到呢?一别十年,再相见却是这样的场面。
兄弟俩都曾无数次预想重逢,但是再怎么离奇出格的想象,也同现实没有半分相似。
他们毫无体面可言,衣衫残破,发丝间还挂着干涸的血污,刚刚经历过糟糕一夜,现在就仿佛两名狼狈的遇难者。
他们之间没有生疏的打招呼,没有说一句“好久不见”,没有提问没有争吵也没有自我陈述,甚至没有语言交流,心中也丝毫没有感慨往事的兴致。
于是,他们在沉默中对视许久后,忽然因这滑稽的场面同时笑了,很难说当中蕴含了多少释怀之情。
珍香觉得这必定是一笑泯恩仇。
她偷偷检查过昏迷的鬼杀队剑士,确认那人一时半会儿醒不来,所以暂时不用担心“守护灵”与“帷帽先生”两个身份穿帮的问题。
如果穿帮,她在鬼杀队的身份地位或许不会怎样变化,但很有可能失去继国兄弟的无条件信任,想想就亏。
她在这个时代停留得太久,甚至比她与系统相依为命的时间更长。如果说这段日子就像放假,那她的假期已经超过了工作时长,非常无度。
她终究不属于这里,该走了,就在剑士苏醒之前结束一切吧。
“岩胜,缘一,我们谈谈。”珍香说,“我啊,很快就会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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