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声音,当是个非常年轻的男子,语调也极是温和有礼:“施主, 可是在山林间迷了路?”
——原来是位佛门中人,他想。
花满楼没有说自己看不见,只是请他大致指个方向,又问道:“敢问寺中,是否有一位姓铁的姑娘暂住?”
僧人念了声佛,愁道:“铁姑娘染了风寒, 贫僧正是为她下山去抓药的……施主现在去探望她, 倒是正好。”随即简短地说明了入寺的路,便要匆匆离去。
栗子烦躁地喷了个响鼻,往边上远了两步。
花满楼道了谢,忽而微笑着道:“大师去抓药时……还是先顾着些自己身上的伤为好。”那血腥味对一个嗅觉灵敏的人来说,实在很刺鼻。
疾走了两步的无花面色一变。
一时有些懊悔自己的粗心与优柔,暗想恐难善了,索性忍着伤掏出匕首先发制人, 直直刺向对方的面门!
——两根修长手指紧紧夹住了匕首,竟使其丝毫不动。
“大师为何突然出手伤人?”他看起来并没有气恼,仿佛真的只是寻常问候,语罢又轻轻松开了利刃。
这瞧起来文弱秀气的公子,居然也是个硬茬子,且这功夫像极了陆小凤的成名绝学灵犀一指。
无花按着不断渗血的伤口,望着对方黑漆漆的眼睛,冷声问道:“你是那个眼睛瞧不见的花家七童?四条眉毛陆小凤的至交好友?”语气却已经是肯定了。
花满楼轻轻牵起唇角:“大师还没有回答我。”
他的语气还是那样温和,但心中其实并没有瞧起来这般轻松……既担忧铁姑娘的安危,又唯恐放跑了不知名的贼人。
无花仔细瞧着他无法反映情绪的双眸,也跟着轻轻笑了:“你若真担心铁心兰,便不该与我干耗在这里……再迟一些,或许只能赶去到寺庙为她收尸。”
锦衣公子收起了笑意,抿紧了唇角,极罕见地露出了怒容:“我无意纠缠,只问你一句……她到底如何了?!”
“我并没有伤害铁心兰,是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袍女子,武功高深是敌非友……我并不认识她。”七绝妙僧说得似真似假。
花满楼蹙眉,连栗子也再顾不上,飞身而去前留下话语掷地有声:“你最好说的不是谎话!”
无花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
那一手移花接玉的功夫,不论那黑袍女子是邀月还是怜星,哪怕有人能拖住一时,若真想追杀他……自己是决计活不到此刻的。
五脏六腑皆已移位的年轻僧人勉强稳住一口真气,没有直接喷出一口血来。
他又瞧了瞧虎视眈眈死盯着自己的马儿,忽然轻轻笑出了声。
……
花七公子甚至没进到寺里,便与铁姑娘迎面而遇。
因为想的结果太坏,而相遇的时机太巧,他被她唤住时甚至有些不敢相信,有点迟疑地向那姑娘确认:“你可还记得,我们上一回分别时说了什么?”
“什么?”心兰琢磨了一会儿,蹙眉道:“说了许多话,花公子,你是要听哪一句呀?”她仔细地回忆着:“倒是记得我们有个约定……江湖远大,有缘再见。”
花满楼放下了心,尚未问她发生了何事,铁姑娘反过来疑惑道:“这儿的寺庙荒废多年,很是偏僻,你怎会出现在此处?”
盲眼公子微微一顿,柔声道:“我说了,你莫要生气……是花无缺去请我来寻你的。”
顿了顿,他轻轻叹了口气:“虽不知道你们之间是否有什么误会,但他哪里都寻不到你,实在担心……又脱不开身,只能来百花楼找我了。”
心兰一愣,竟率先向他确认了一个有些莫名的问题:“他是去了……你的那座小楼?叫百花楼的小楼?”
花满楼点了点头,有些不解其意。
少女跺了跺脚,却道:“我就知道楚香帅是唬我的!”
花满楼听得更加迷惑,但他一贯沉稳,暂且将不重要的人事物先压在心中:“铁姑娘,你真的没有受伤?是否有一黑袍女子曾来过此地?”
“有……”心兰刚一回应,见他神情关切,连忙解释:“不、没有,我没受伤!是有一个黑袍女子来过,那是移花宫的怜星宫主,但我也不晓得她来到底是……唉!”她发觉自己越说越心慌,也说不清楚。
花满楼将自己之前寻来的经历和盘托出,将那碧玺递给了少女。心兰接了过去,心如乱麻,并没功夫细想别的。
顿了顿,铁姑娘又咬着唇道:“他让你帮忙找我,那……找到我之后呢?他有没有说别的?”
花满楼缓慢地摇了摇头。
大概是不忍她失望,又犹豫着道:“花公子似有些话想说的,但终究没有说出口……或许有些话,他只是不能说。”
铁姑娘舔了舔干燥的唇瓣,突然拉住花七公子的袖口往山下走,风风火火的:“咱们路上再说,这些天在山上消息闭塞什么也不晓得……我、我得赶紧去弄个明白!”
——弄明白移花宫,究竟是要他做些什么。
……
绣玉谷仍旧是那般宁静。
白衣公子一声不吭地跪在殿下的石阶上,如一尊白玉雕像。
晴天有日光灼灼,夜间有寒气侵袭,而他只是闭着眼睛动也不动。尽管身体已因多日未进水米而虚弱,夜明珠的光辉却照出其挺得笔直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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