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送给老仇人的临别赠礼,李云祥看起来是赢了,实则一败涂地。
德家凭借控制水源而在东海市建立的秩序,随着淡水的回归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放弃了淡水的控制权,缺少产业支撑的德兴集团等于变成了一座空壳子。
与此同时,本就不平静的东海市,原有的平衡被彻底打破,各方势力又开始蠢蠢欲动,陷入更激烈的争夺,东海市并没有像他所期望的那样变得更好,只是风沙换成了阴云,腥风又添了血雨。
李云祥来到德兴集团总部,进门只有两个懒散的门卫坐在花坛上抽烟,两人一个头上缠着纱布,一个手臂吊在胸前。
大厅里无所事事的保镖要么聚在一起打牌,要么三三两两在旁聊天喝酒,李云祥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已经在这里浑浑噩噩晃荡了大半年。
没意思,真他妈没意思。
“至尊宝啊,祥哥!今儿手气真不赖!”
“少废话,给钱。”
“哎哟,我的亲哥,老板不在,三公子也没回来,兄弟们都几个月没领着工钱了。”
“没钱打什么牌?”
“这不是……消磨时间么,闲着也是闲着。”
李云祥叼着烟,扫了眼大厅里剩下的人,半年之间已经走了一大半,谁都知道这大楼空了。
“祥哥,你不是说三公子很快就回来吗?这都什么时候了,到底还回不回来呀?”
“回来,肯定回来。”
“可外面的人都说,连报纸上也……”
“鬼话连篇。”李云祥掸落手上的烟灰,烦得头皮发炸,他最怕那人心灰意冷,可对方到底还是不辞而别。
东海市的头把交椅人人想坐,德兴集团这块地皮价值不菲又意义非凡,分布在周围大大小小的水厂虽然已经停止运营,但厂区、设备都是重要的资源,城里觊觎之人不在少数,谁都想分一杯羹,外围的厂区已经给人“合法”侵占了不少,现在这帮人连大楼都想要,李云祥不知道他还能顶多久,他是元神归位,也拿回了法宝,可他本事再大难道要将所有上门挑衅的人全杀了?
不知不觉已经入冬了,东海是不常下雪的,但傍晚时分天空却意外飘起了小雪。
“祥哥,不好了,外头恒通洋行那帮人又拿着政府公文,说奉命没收资产,征用大楼!”
李云祥“嘭”得一声摔了手里的酒杯,“真他娘没完没了!”
恒通洋行的老板原来是盘踞在西街上的一帮大烟贩子,德家地头上混不下去便逃窜到顺家的辖区开起了洋行,伙同街面上的地痞流氓,尽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半年势力日渐扩张,行事很是猖狂。
来人是洋行的理事,中等身材,相貌周正,见谁都是满面笑容一脸和气,他身旁站着两个市政厅的议员,身后拥着一队公事公办的警察,最后头才是气势汹汹的流氓和手下。
李云祥冷着脸推开众人走出来,“小子,你后面那帮人,上回挨揍还没挨过瘾?”
“李公子,某也是奉命办事,请不要为难在下。”
“不想我为难你,就立刻滚。”
“李公子,东海市是个讲章程,讲条律的地方,我们洋行手续齐全,你要是再一味阻挠,聚众滋事,双方可就都不好收场了。”
“少他妈说废话,今天我要是让你往前多走一步,老子把脑袋摘给你。”
来人回头与身旁的议员对视一眼,脸上笑容更盛,“李公子,这两位市政管理处的大人是同我来接管这栋大楼的,我身后那位警长先生是路上碰见的,警察局似乎另外有事需要您的配合。”
李云祥斜睨了他一眼,“别耍花样。”
一身警服的中年男人拿过手下递上来的文件袋,从中取出一摞卷宗,面无表情地翻开其中一份,“你的背景我们已经完全调查清楚,你父亲早年曾在军工厂汽修班供职,战争期间私自离队,属逃兵行为,情节严重,我厅请示上级已将其逮捕,你的兄长李金祥出任缉私局财务科科长,过去数年间屡次利用职务之便,贪赃枉法,以权谋私,我厅依照东海市相关法令,已经依法将其拘押。”
“无耻!”李云祥听得两眼冒火。
人前的洋行理事正了正胸前的西装翻领,声音轻柔舒缓,语气依旧和善,“李公子,你的父亲是个老实人,你大哥也很讨人喜欢,我们老板对待客人一向热情周道,你是希望他们今晚都能平安回家,还是已经做好准备要给他们料理后事,可要想清楚了。”
冰凉的雪花落在滚烫的肌肤上,李云祥胸口仿佛顶着一块大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曾有人对他说过,在强者为尊的世界里,不够强就是最大的过错,他依照这条法则,拼命让自己变强,最终才打败龙王,取得他想要的结果。
但这法则在人世是不顶用的,任他有通天的本事,却架不住给人捏住软肋,扼住咽喉。
“哦,对了,万乐坊是不是还有个叫喀莎的姑娘,我常去捧她的场,那副甜美的歌喉真是像百灵鸟一样动人哪,若是没了舌头……”
围在人后的打手已经明目张胆亮出了武器,没想到德家人去楼空,这块骨头居然还这么难啃,也就姓李的这小子有些能耐,要不是他处处作难,几个月前这大楼就已经是洋行的新址了。
街面上路灯渐次亮起,暖黄色的灯光照亮空中飞散的细雪,时缓时急的风将晶莹剔透的雪花扬起又卷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