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谢锐言磨磨蹭蹭地挨到韩峤身旁,和人并排站好。
谢锐言的手往门框上一扶,留下一个灰不溜秋的巴掌印。
很难想象洁癖患者会拥有这么一个灰尘屋,连门框都不擦。
谢锐言:“……拖把根本搞不定,抹布在哪儿?”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在留学时培养了良好生活习惯,干活的动作竟然比韩总这位没有雇佣家政的人来得更利落。
谢锐言边用干净的湿抹布擦门板、门框和门把手,边问:“你是不是很久没有打开过这件房间了?你前男友住这里?”
韩峤听了,沉默了一小会儿,点点头,算是同意这种说法:“叫贝多芬。”
二人收拾一阵门面后,韩峤打开门,客房却没有床,四面墙都钉着边角圆润的木板,还有一个巨大稳固的猫爬架,早已没有猫砂的猫厕所都比寻常人家的大一号。
韩峤看着那个猫爬架,淡淡地说:“主卧衣柜里有榻榻米垫子,今天阳光好,拿出来晒晒正好可以用。”
谢锐言还在纠结:“前男友?”
“这里只住过我的猫。”韩峤的视线又落在墙上的几个挂框上,里面是猫主子的大照片。
男朋友是只猫?谢锐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情不自禁地夸赞:“好帅!”
好帅一猫!
深灰色的皮毛,带着野性十足的纹路,威风凛凛,像天生的王者。
这样的猫有个名字,叫做缅因库恩猫,谢锐言刷视频经常见到。
原来,客房住过一只韩峤和朋友救助的灰色大缅因,叫做贝多芬。它寿终正寝后,没有人入住,韩峤也没再进来过,拿钥匙锁着,房间内的爬架和相框上落满了灰。
晦暗的晓色下,面对新入住的客人,韩峤打算和谢锐言说一说过往的故事,这个房间里的原住民。
韩峤轻轻地抚摸爬架顶上积灰的绒布褶皱,就像摸着猫的脊背。
“刚见面的时候,贝多芬十一岁,和我在北京四年,后来跟着搬家,回南京落户,又是五年。”
20岁是稳稳的猫中长者,怎么想都是老死的。谢锐言算着年龄,松了口气说:“它很长寿。”
韩峤轻缓地点了一下头。
贝多芬特别健壮,浑身都是腱子肉,说是猫公公,倒像个小老虎。
贝多芬和谢锐言似的身强体壮,从外表上看不出毛病,据说是因为听力减退的基因病才被前主人遗弃。
听说前主人的孩子当时耳朵也出了问题,不能参加出国前的听力考试,周围的人都说是养猫传染的,不吉利,那家人就这样放弃了陪伴了十一年的毛孩子。
韩峤领养它时是受了熟人拜托。成猫和人类需要磨合,这么大这么老一猫找别人养也不放心,朋友认为交给韩峤最放心。
养宠物却也是负担,需要认真考虑;韩峤那会儿还在参加成人高考,积蓄不多,只想先把贝多芬接过来,到时候再给它找领养,结果边养猫一次就考上了知名音乐院校的乐器修造艺术专业。
别人认为不吉利的大猫咪,于韩峤而言却是福星。
韩峤不打算送走它了,下定决心负责到底。他每天给这只上了年纪却食量惊人的大猫铲屎喂食,学习和打工的时间变得更加紧迫,一边在北京市郊的一个工厂制作廉价小提琴,十根手指都起了难消的水泡和老茧。
韩峤心里却是快乐的,他有了伴儿,虽然生活拮据,也不忘在帝都最好的宠物医院给它一年做两次体检。
后来韩峤带着猫回南京协助老同学刘岭发展,挽回了刘岭家险些要被竞争对手搞垮的乐器厂,成立电子乐器公司后招贤纳士,事业也逐渐有了起色。
耳障的贝多芬晚年过上了更好的日子,韩峤愧疚于当年猫和他一起蜗居在帝都的出租屋里,回来之后就迅速地贷款买房——珈缘小区最大的户型——那时候新出的楼盘里只有珈缘封了阳台,不会让猫咪有坠落和走失的危险。
韩峤的母亲是木雕大师,韩峤小时候耳濡目染,又在乐器厂精进了木工的手艺,以一己之力打造了贝多芬专用的房间,爬架、抓板、通天柱、各种跳板,只为让它住着舒心。
贝多芬精神和身体状况也一直很不错,在韩峤精心制作的猫屋里来回跑酷,根本不像一只不爱动的老年猫。例行体检时,医生也说他不可能会听到,好在猫依赖的更多是触须。
2019年,伏羲公司频繁得奖,否极泰来,韩峤把剩余的房贷还清了,心头也特别轻盈,他什么都有了,有可爱的猫,有讲义气的朋友,有还清房贷的大平层,还有音乐和电子乐器,一份能为之奋斗终身的事业。
某天早上,韩峤出门上班前叫了贝多芬一声,贝多芬头一次破天荒地回应了韩峤,跑到门口。
韩峤蹲下身,贝多芬就用脑袋蹭蹭韩峤的脸颊,还发出了动听的小鸟叫。
韩峤欣喜,认为是双喜临门,刚得完奖,牙好胃口的长寿大猫贝多芬的耳聋也好转了。
晚上,韩峤想着要再多买点罐头冻干给猫补补,提着两袋罐头回来的时候,贝多芬趴在爬架最顶端的大平台上,头上顶着一件带了韩峤本人气味的工厂旧外套,盖住了猫脸,像是在睡觉。
韩峤预感不好,丢下塑料袋冲过去查看,然后无奈地意识到,他的猫再也不会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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