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彻夜未眠的倦容,顶着青沉眼圈渗入血丝的眼,他呆立在那扇并没什么特别的房门前。犹豫了半晌,拉了拉衣裳又捋了捋发丝,举手投足间满是qíng窦初开的调调。终于,静安自认为已经拾掇得足以见人,才抬手轻叩了下房门。
没有任何动静,他蹙了蹙眉端,加重了力道。
里头依旧是一片静谧,歪撇了下唇角,他忍不住嘲笑起自己。几时那么规行矩步了?敲门,这种礼貌又君子的行径全然不像他所为。
砰。
于是乎,反锁着的房门被粗bào踹开,还不死心地来回弹晃了几下。
抬步跨入房内后,外屋软榻上凌乱的被褥让静安愣了片刻,没有深想,他回过神,撩开曳地的帘幔,大喇喇地闯进了里屋。
哥,大清早门都不敲就闯进弟妹的房间,你不觉得很不妥吗?
撩开的帐子被系挂在帐勾上,含着一丝得逞笑意的讪凉话音从chuáng上传来。
这种场景显然不在静安的预料之内。
chuáng榻上喜红的被褥很是刺眼,相拥着的那两道身影更是刺眼。她睡得酣甜,在他面前,偎在他弟弟的怀里,嘴角还飘着餍足娇笑。
如果你是想看chūn宫戏,来晚了;又如果是有悄悄话想和你弟妹聊,那来早了。他半仰起身子,撑着头,惺忪眼瞳眯成一条fèng儿,迸出挑衅色彩,锁视着静安。
握拳,转身,离开,他所给出的反应冷静又决绝,是属于赵静安一贯的作风。
心口的刺痛却掩都掩不住地往外冒,充斥满了gān涩的喉,梗得他胸腔窒闷发堵。
她曾说过:有空真的要帮我多烧点香,要保佑我幸福、保佑我相公以后会懂得珍惜我,保佑我和相公尽快dòng房,保佑我dòng房的时候不会太疼
那,此qíng此景,他是不是该维持住最后的风度,笑着送她一句:恭喜你如愿了!
呵见证着那道身影骤然出现又猝然消失,永安抿唇飘出一记讽笑。
的确有够讽刺的。赵永安啊赵永安,曾几何时,你竟然迷了心智,为了这个女人无所不用其极的卑劣。
他还是有些了解她的吧,至少知道她睡着的时候雷都劈不醒,就算是他爬上了chuáng,她也不会察觉。他也足够了解赵静安,知道他的个xing洒脱又散漫,在目睹到这样一幕后,会理智放手,会顷刻调整心qíng寻找下一个目标。
这是永安所羡慕的,倘若他也能这般拿得起又放得下,何至于后知后觉地为她放低姿态。
值得吗?
他垂眸看向蜷在怀里的女人。她睡着的时候很不安分,爱抢他被子,爱用拳头挥他。可是,她睡着的时候也很乖,任由着他偷吻,放纵着他勾缠拥抱。他自作主张地把所有的不反抗视作潜意识,在她的潜意识里他仍是那个可以对她为所yù为的相公吧。
想着,永安不自觉地弯起嘴角,他想,睁开眼就能看见她,看她枕在自己的臂弯里安心酣睡,氤氲而生的踏实感,值得他不择手段。
好不容易拉回了游走的魂,一抹笼罩在chuáng头的yīn影让永安微愕抬首,在瞧清chuáng前去而复返的人后,他难掩诧异地瞪大瞳孔,你做什么
很明显,赵静安被高估了。
他的洒脱只有面对那些不在乎的人事物时才能维持。
没等永安把话问完,他寓意不明地咧了咧嘴角,似是在笑,可这笑容无论怎么看都透着寒森森。随即,端着铜盆的手慢条斯理地移到了chuáng边。
盆子里装了什么,永安不得而知,只瞧见袅袅升腾起的热气。
大少爷大少爷,你抢我的盆子做什么啊,那水刚烧开啊,还没参凉水呢丫鬟匆忙的脚步声传来,伴着喳喳呼呼的叫喊。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刚跨进少奶奶房间的里屋,就瞧见那盆滚烫开水在大少爷手间倾覆了,倾覆了,倾覆了
赵静安!你想弑弟夺妻!是不是?!
幸好,就在那些水浇在chuáng上的瞬间,二少爷格外敏捷地弹跳了起来。从他震怒的吼声中可以判断出,他没什么大碍,还有空分析大少爷这夸张举止的意图。
可问题是旁观事态发展的丫鬟木讷地大张着嘴儿,机械式地转过头,目光落在了依旧平躺在chuáng上的少奶奶那儿。完了,闹出人命了啊!
嗯?你就是这么对她的?只顾着自己保命,不管她的死活?始作俑者面无表qíng地出声,彷佛这件事全然与他无关般,还万分镇定把手中罪证递给了呆在一旁的丫鬟。
愣愣地垂眸看了眼手中空无一物的铜盆,热烫的余温还能随之传到手心,丫鬟吞了吞口水,迅速做出决定开溜!免得一会事闹大了,老夫人不分青红皂白的迁怒!
另一头,被一语点醒的永安幡然醒悟,这才紧张地把视线转向邢欢。
还没等他审视清楚她有没有大碍,那个理应被彻底烫熟的女人猛地弹坐了起来,谩骂声脱口而出,死和尚!你又用开水泼我?!
哦没料到她会有这种安然无恙又驾轻就熟的激烈反应,被她的脑袋狠狠撞到下颚的永安,下意识地溢出痛呼,往后避让。
相比顿时无措的永安,做哥哥的应该要保持冷静,控制大局。于是,静安只是垂了垂眼眸,抬手,轻拍了下邢欢的脑袋,无视了她一脸愤怒的模样,沉声说道:把衣裳穿好,去饭厅用早膳。
好冷的气场。彻底处在状况外的邢欢只懂茫然眨眼,怔看着他转身走人。
临跨出房门前,他又突然顿住,若有所思地僵了片刻,补充了句:对了,要是有残留着什么欢爱痕迹,你最好清理gān净了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很难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我不是崇尚bào力的人,只是bào力起来不是人。
*
邢欢回神后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
她到底招谁惹谁了?凭什么要在短时间享受这种冰火两重天的待遇?!
为什么赵永安在她chuáng上?分明记得入睡时,他蜷缩在软榻上睡得比她还沉。
为什么挨着冻等了许久最终彻夜不归的人,会出现在她房里,给出这种早安问候?
我不知道,也许我有梦游的习惯?莫名其妙就爬上你的chuáng了。算了,没事,反正演戏嘛,当然是越真越好。你看,连我哥都相信我们俩圆房了,你娘和我娘也就不会有怀疑了。
这是赵永安给出的单方面解释。
不论真假,邢欢都想要一头撞死在墙上。或者不管有没有这种狗血误会,她和静安之间都不会有什么不同。但是,这误会到底还是生成了呀,至少她就这么承担起了莫须有的心虚,没办法向之前那样问心无愧的去面对他
说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谁信?连她自己都觉得没办法相信。
你一脸嫌弃、懊悔又恼火的表qíng,是什么意思?爷我委屈你了么?昨晚有让你很不慡吗?看她一路表qíng丰富眉宇纠结,永安忍不住停住脚步喝问。她凭什么活像受了莫大的委屈般?就算是真的圆房了又怎样,跟自己相公行夫妻之实有什么不对吗?
的确也没有慡到吧?邢欢yù哭无泪,yù笑又弯不动嘴角。什么事都没做,还得被开水浇被冷眼瞪,这种滋味,他倒是来试看看啊。啐,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邢欢!那种不屑口吻让永安震怒了。显然,他玩得很投入,就好像昨晚当真有过一场翻云覆雨,而他的技巧被蔑视了。
然而,想怒骂的话儿还没讲出口,不知从哪冒出的小厮骤然cha话了,哎哟喂,我的二爷啊,折腾了一晚,您这大清早的怎么还是那么有活力。
瞧瞧!这是下人和主子说话的态度吗?他这二少爷果然是越做越没地位了。
报告二少爷,我是有急事要跟你说。在自家主子的瞪视下,那位小厮赶紧正色,yù言又止地扫了眼一旁的少奶奶。
有屁就放!吞吞吐吐的算什么意思?没瞧见他今儿心qíng烂透了吗?
呃,是这样的话才启了个头,小厮忽然压低声音,不顾尊卑地挨上前,附在永安耳边,喃喃不停地叨念完了下文。
他的声音很轻,被摒弃在事外的邢欢压根听不清,只瞧见那张唇儿不断蠕动着,片刻后,永安脸色一白。看来,不是什么小事。
我有急事要出去下,今儿晚膳不回来用了,晚了你就先睡,不必等我。很快,他看向邢欢,果断作出了决定。
嗯。邢欢轻应了声,并未想太多。他是赵家庄的一家之主,江湖上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自然是不可能天天无所事事地待在别院里演戏。基于习惯与昔日qíng分,在他转身之际,她下意识地出声叮嘱了句,自己小心点呐。
闻声,永安匆忙的脚步猝然停住。以前,他每回出门,她也会这般嘱咐一句。
那时候,他总觉得这种千篇一律的唠叨有够烦的。而今,在许久没有听见这种叨念后,他才发现,被人这般关心着的滋味很暖很幸福。想着,他侧过脸颊,颇为不自在地打量了她片刻后,支吾着说道:你咳!你没什么事的话陪我一起去吧。
我?邢欢陡地瞪圆双瞳,我什么都不会呀,帮不上你的忙啦。
不需要你帮忙,只是想带着你一起。或者该说,他非常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他本想将掩耳盗铃的事坚持得太久一点。不断扼杀判断力,告诉自己,她昨晚的那句告白、今早的那些失态,通通只是在气他。可渐渐的,永安越来越觉得底气太虚,她根本不是能把yù拒还迎玩得如此炉火纯青的女人。
噗!不用了啦,我笨手笨脚又不懂江湖规矩,只会给你丢脸。你去忙吧,我在家陪婆婆和娘。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便是现在邢欢的真实写照。过往的那些经验,已经让邢欢对这个男人不抱有任何幻想。即便是面对他的示好,她也下意识地以为他只不过是想把戏演得bī真点。
这种该死的话是谁说的?她有笨手笨脚不懂江湖规矩吗?没有!事实上,她在江湖上比他还吃得开!那些吵吵闹闹的江湖儿女们,见了她全都客气得很,反倒是对他颇有微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