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征河看了一眼前方的道路,朝阮希身边坐近了一点。
他戴着白手套的手做了个指的手势:“看那里,是关于信使的塑像。”
听陆征河这么一说,阮希才注意到一处越来越近的雕塑——那雕塑足足有来米高,是一位戴有帽子的天神。
他的帽子插有双翅,鞋底也塑有翅膀,手杖上有蛇盘绕,传闻中他日行千里,兵贵神速,能够自由地在陆地南北往来如飞,因为过于快的出现速度,还有出色的预言能力。
传说中,在《陆地二六城史》的书中说,信使是水星的守护神,而水星代表想象。
现在,只要阮希看见了他,就相当于把前见过的预言可能性都串联了起来。
“终于……”
陆征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浑身轻松,一下将直挺的脊背靠在了座椅上。
他以手挡眼,像是卸下了好重的包袱,稍顷,新抬头,连说三个终于:“终于……我终于算是放心了一点点。”
一听他还是悬着心,阮希乐了:“还不能放心?”
“不能,”陆征河小声,“我们还没到山顶,陆地还没恢复平静。”
陆征河说对。
两个人对视一眼,像是好多话都说不完了。
耳畔,军乐队演奏的《恋歌》还没停,热情、浪漫的乐声依旧回荡在雪地之间,大雪纷纷扬扬,眼前的白色更多地占领了视野。
车身倾斜,他们开始爬山。
阮希在车内往外望,看雪山像是厉深背上横挂的长弓,迤逦向北,兀立在天空之下,似乎在独挡来自北方更北的寒冽冷风。不过就这个破天气,他想象不出来它难道还能够更冷吗。
他搓搓手,将快冻僵的手缩进衣袖里。
森林里长满白檀,鼻尖萦绕开一股沉香的气味。
不过,“神山”就是“神山”,在如此漫天大雪的天气,天空仍然微微透着金光。
他们驾车路过瀑布,路过森林,路过一道又一道已经无人值守的关卡,朝着目的地尽驶去。
冷冽的清泉从雪山上飞下,有的已经冻成了冰条。冻住的瀑布像是飞卷进山谷的白云,充溢着光和量,如剑,看不出来是在向下坠落。
乐声一直未停,前方车辆车窗内有战士兜着花篮,新鲜的花瓣洒落一路,遍地都是粉红交错的馨香。
这喜庆的元素随时随地都在提醒他——
现在是婚礼进行时。
一开始,他的心好像被挖掉了一块,现在又被填上了他喜欢的车厘子蛋糕。
没过一会儿,军乐队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时,博洋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说乐队车上的战士太冷,手指冻得按不住乐器,只顾着发抖,风一吹过,手都快粘上了。
“别吹了,这吹着也听不见响啊,风这么大,全给盖了……”厉深一边念叨,一边将手往窗外伸,才伸出去一点儿就被冻得猛地缩了回来,“我.操,这天气还能待人?”
“我总感觉……”
文恺声音也变小了,在昏暗天色的映衬下像在说悄悄话,“有冰层破裂的声音。”
一听到文恺这么说,阮希也屏息凝神,仔细将注意力放在耳朵上。他感觉到的确是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极了冰河城破冰船将冰层撞碎的动静。
厉深担忧道:“会不会是地面裂变啊,怎么这么快?”
“应该不会啊,预言说不会来到雪山的,”文恺扭头看着后排座,“少主,要不要停车看看?”
陆征河仰头看天色,的确有极大的片乌云笼罩在上方,将原本澄澈的天际压极低,仿佛山顶已经到达,“停车吧,下车看看再走。现在一味地往山顶冲也不是办法。”
这时候,在山顶等候,已经布置好婚礼现场的锋队自耳麦传来声音:“厉深队长——”
“收到收到,877你说!”厉深急忙回答,怕是出了什么状况。
“要不要我们派直升机下来?”那边的声音断断续续,明显信号不太好。
“你小子想什么呢!”厉深骂道,“这天气能飞吗?飞一架摔一架!”
在厉深挂断之前,那边跳动的电波里传来残破的人声:“这天气怎么了,挺好啊……”
阮希一震,正要试图阻止厉深挂断电话,却听见车外下车的战士一声惊叫。
他猛地一回头。
叫什么?!
那一声惊叫还没来得急收尾,装甲车已经停下,文恺和陆征河一起下了车,阮希也顾不上皮鞋会不会弄脏了,把头纱粗暴地掀到一边,跟着下车,睁大了眼。
眼下,他们正处于一个山腰的位置,再往上,是陆征河常用的雪山机场,灰色的塔台已经暂停了工作,停机坪被半山腰的云层笼罩,看不清情况。
往下,是一个类似于平台的悬崖,正是盘山公路回旋转弯的地方。
山下是悄然靠近的海水,在所有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
阮希吸吸鼻子,却已经闻不到那股熟悉的海腥味。
海水烟波荡荡,像只是深蓝色,甚至可以说是深黑色的表面在随着雪光晃动,底下藏着沉没的沙礁,翻滚泡沫的浪脊。
这看似滔天的巨浪勇猛地砥着山脚,像是托着神山底盘的雕塑,不再动作,宛如巨人被施了法,就变成了石头。
厉深拧紧眉心,抬手朝后,取下斜挂在身后的长弓,弯弓搭箭,对准了冰冻起来的海水表面,手一放,一只带有道的利箭直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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