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子雕刻到这里,还未彻底完成,那小兔和梅花只一个大略的轮廓,还待进一步的修饰,只是裴烨却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将东西收入怀中,从椅上站起身来。
“怎么了?”晏江引问。
裴烨凝神静听片刻,略微凝重的面色又渐渐缓和下来:“想是应伯回来了。”
那脚步声轻而快,不一会儿就到达了竹屋附近,来的果然是应老,只是却也不是他一个人。
裴烨看到老人手上拎着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身上的衣裳被划的破破烂烂,鲜红的血迹染满了衣襟,他的左手捂在自己的右臂上,微微低着头,凌乱的额发挡住了大半面庞,虽然看不真切他的模样,却隐能探得他的表情是痛苦的。
“裴家小子,这家伙说是来寻他家公子的,”应老松了手上力道,任由年轻人滑落在地上,漫不经心的说,“你看看可是认识的人,若不认得,就处理了吧!”
“……”地上的人抖了抖身子,后背猝起一层冷汗,猛烈的咳嗽起来。
裴烨隐约觉得这人身影熟悉,就要上前查看,晏江引下意识拽住他的衣摆。
“没事的,我过去看看。”
“那你小心些。”晏江引嘱咐。
裴烨走到院门口的地方,微微蹲下身子,这时候年轻人恰好抬起头来,裴烨看清对方的脸,不由的一愣:“阿青!”
阿青不敢置信的死死盯着裴烨,双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公……公子,真的是你……你没事,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你还活着,太好了……”说着说着,忍不住的哽咽起来。
裴烨伸手扶他起来:“怎么弄成这样?”
“还真是熟人啊!”应老在一边摸了摸胡子,“这小子擅闯我的竹庐,触动了机关,才被伤成这样,若不是老夫今日回来的早,估计他小命早交代在那了。”
阿青惭愧的低下了头:“是属下没用。”
“哼——我的机关岂是一般人能解的,”应老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而又说,“不过你小子能闯到这里,也是有几分本事了,进屋里去,让老夫给你瞧瞧。”
阿青下意识抬头看向裴烨,似有许多话说。
裴烨道:“先将身上的伤处理一下吧,有什么事,也不急在这一时。”
自从裴烨和晏江引失踪之后,将军府与皇宫具都发动各方人马出来寻找,只是一直无果,阿青能找到这里,说来也是偶然,他昨日走到这望天山一座子峰的山脚,突然鬼打墙一般的迷了路——其实是被困在了应老设在此处的阵法中。
一个晚上折腾过去,他几乎就要撑不住,差点被一丛利箭插成刺猬,正好被从外面回来的应老撞见,给救了下来,几番简单的交谈之下,应老得知这人是在寻人,见他所述与裴烨甚似,便将他带了进来。
阿青收拾好身上的伤,就同裴烨说起外面的事情。
“公子您失踪之后,消息就传到了京城,最后不知怎的,就演变成您已经,已经……府里得到消息,老夫人悲伤过度,当晚便……去了,夫人他的情况一直不好,并不晓得外面这些事情,二公子和小少爷也很伤心。”
裴烨想起那个自小将自己疼成宝贝疙瘩的老人,心中蔓上一股酸涩的凄凉,这短短半个多月,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沉默了一会儿,他还是问起战场上的情况,其实关于战事,裴烨心中还是有一些底数的,当时的望天山之战,南疆几乎出动了全国所有的人马,大晏军队虽然近乎全军覆没,但是那些南疆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一战之后,他们就算不是战败,只怕也再无能力翻起大浪了,而大晏朝廷那些官员都不是傻子,个个精明似狐狸,朝廷只需要从西南调遣一支军队过去,便能将南疆残余来个一网打尽。
之后阿青所述,也的确和裴烨的预期相差无几,因为裴烨和晏江引不在,军队现在是司徒雪挑了大梁,他率兵一举攻入南疆王城,南疆王自刎与殿中,他的儿子亲自递上了降书,这一次,大晏再没有手软,将南疆所有皇亲国戚以及重臣全部俘回大晏,并派大晏官员管理南疆。
威胁我朝数十年的南疆问题彻底解决,从此南疆广袤的土地归于我大晏版图。
南疆人想要放手一搏,结果这一次栽了个彻彻底底。
至于朝中政事,则由恭亲王晏江承暂代,因有卫轻舟、容侯爷等大臣坐镇,政局在短暂的混乱过后,重新稳定下来,而那些心怀不轨的官员,也都按照裴烨之前的部署一个个落网。
裴烨听完,不由松了一口气,埋在心底的那颗种子跟着生根发芽,渐渐坚定起来。
他想着,或许自己真的该放手了,这个国家虽然没有当年的强大富足,但也不会再轻易倒下,他没有自己,也照样能发展的很好。
谈完了之后,裴烨站起身来:“你休息一会儿,我们下午动身回京。”
也是时候该做个了结了。
裴烨回到他和晏江引的屋子,就看到少年正双手交叠趴在桌子上,尖削的下巴搁在自己的手臂,定定的对着门口的方向,茫然的眼中似乎什么也没有,又似乎承载了许许多多的东西。
晏江引听见脚步声,缓缓抬起头来,听声音他便知道来的是裴烨,却仍旧是一言不发。
裴烨走到他身边坐下,斟酌了一下措辞,开口道:“我们下午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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