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数目光窥视着徐吟想,他脸色如同死人般苍白。
天道还在毫无感情的吟诵。
“世合羣而从俗兮,余独好凭心以得修正。”
——世人皆和世俗同流合污,唯独我凭依其心遵行正道。
啪——
惊堂木拍下。
包公:“假的。”
别名廉贞的玉衡星,灭了。
“怀光华余独立岣嵝兮,孰与吾束修自好?”
——拥有才华的我独自站在山巅,谁能和我一样约束自己,不与坏人坏事同流合污?
啪——
惊堂木拍下。
包公:“假的。”
“忽阖眼而心开明兮,何不为美政而踔厉!”
——闭上眼睛使我心神清醒,为何不为了我的政治措施而去奋发呢。
啪——
惊堂木拍下。
包公:“假的。”
最后一句念完,最后一颗星也熄灭了。
徐吟想面如薄金,当场气到吐出一口血来。
文人们之所以不轻易开文战,便是因为天道会将他们的文章传达天下,输家,那可真是丢脸丢到天下人面前去了。
——当然,就像现代,虽然一般人知道可以告法院,也少有闹到这一步,但是,人口基数大,总会出现起冲突时咽不下那口气的。不轻易归不轻易,当胜负欲压过羞耻心时,那就“法庭见”吧。
现在,徐吟想比过往的输家更惨,他述说自己如何高洁,描述自己不想和世俗同流合污,表达自己会为理想而奋斗的诗词,被全盘否定。
就差指着鼻子用大白话嗤笑他是文不由心,一个心里好权势名声,对梦想不屑一顾的人,还好意思装出廉洁正派的模样。
偏偏,包青天绝不会看错人,判错事,又有北斗七星为证……
徐吟想胸口发闷,再一次喷出了血。
——他完了。
完得彻彻底底。
也是他倒霉,天道之下,众生平等,天道不分善恶,也不管写文章的人心里是如何想的,只认文采不认人。
但是,北斗星有“洁癖”。
以往文斗,从未有人能请出包青天来佐证,北斗七星又并非天道,能够知晓万物,谁都不知道北斗星不能接受“文不对人”。若非如此,徐吟想万万不可能选择写这首诗。
徐吟想踉跄起身,从众人诡异的目光中,转身往外走。
已经不需要知道林稚水的文章能点亮多少颗星了,从包青天出现的那一刻起,他输得彻彻底底,把文名,声誉,乃至所有人对他的好印象,全输了。
然而,不是他想不知道就不知道的。作为文斗的一方,哪怕他扯烂了耳朵,撞晕了脑袋,天道传音都会响彻他的意识深处。
“却说,开封有位包青天,日间审阳,夜间审阴……”
随着故事娓娓道来,紧随作者思路,天下人沉浸在那奇诡的剧情中。
文章平铺直叙,没有用太多修辞,白话文,屠夫走卒亦能听懂,更是用了从未有人听说过的写作方式——现今类似的只有公案小说,然而公案小说只告诉你案件的起因经过结果,青天如何用聪明才智断案,皆是一笔带过。
原来小说还能这么写?
原来血迹干燥情况可以推断大体案发时间。
原来还能通过鞋印的大小,推断出身高体态和行走习惯。
原来尸斑深暗紫红色是受害人口鼻被塞的证据。
原来……
包青天根据种种迹象,如此推断出凶手是谁,更让民众信服。
徐吟想不希望自己承认,然而,自小写文章培养出来的鉴赏能力,他不得不承认,林稚水写了一篇好故事。
飘飘渺渺的天道之音传来。
“此文有新意。”
摇光星,亮。
“此文助人掌是非。”
天璇星,亮。
“此文可通识痕检案之理,君子借之则维护秩序,小人用之则逃脱制裁。”
开阳星,亮。
“此文倾于廉贞。”
玉衡星,亮。
“此文行笔诡诈,谜题难解,却又细针密缝。”
天枢星,亮。
“此文可收获财富。”
天玑星,亮。
“此文言不冗赘,文体要约。从始至末,周圆如网在纲,构思奇巧,剧胜饥年之粟……”
众学子屏呼凝神,直比林稚水还紧张。最后一颗天权星,又名文曲星,司文思,辩才,文人若得它承认,史书之上,必有他一笔!
然而,文曲星最是孤傲,多少文人墨客求它一顾,千百年来能引动它的,少之又少。
“亮、亮了!”
“我就知道,这故事听得我如痴如醉,引人入胜,必然能引得文曲星青睐!”
“林稚水……林稚水……文斗一场,天下闻名,文人当如是啊!”
天道离去,北斗七星隐去,归还白日。
冬风冷飕飕地吹,把一切光明与温暖带走,徐吟想听着耳边对林稚水的赞颂,喘不过气来。
然而当有学子将话题引向他,他却宁可其他人继续忽视他——
“所以,徐……徐师兄,不是我们想的那样?他也会搬弄是非?”
随着徐吟想走过那条路,旁边的学子们连忙往后退。
如果只是表里不一还好,论迹不论心,哪怕一个人心里恨不得毁灭世界,做的却都是好事,他就是一个好人。但,面对伪君子,是谁都心里发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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