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往下坠,耳边风声掠过, 刀锋越来越近, 寒芒慑人。
林稚水平静地:“徐师兄, 我有些好奇, 你究竟是如何拿到学试第一的?怎么样的猪脑袋才能觉得我会被你伤害到。”
他倒也没那么“圣人”, 把每一条人命都算到自己身上。
随着话音刚落,身体坠落到崖底,刀刃连他的皮肤都没能划破,与第一个关卡时, 红刺刺穿肌肤带来的效果简直天差地别。
崖底幽暗,徐吟想提着灯盏走出来, 微弱的光芒亮着他身前寸地,亦照明了笑意不达眼底的冰冷双目, “林师弟真是好胆色,这个时候还能伶牙俐齿。”
目光相对,林稚水微微一笑:“活着的你都比不过我,死了后,你还想爬我头顶作威作福?”
他对被迫行冥婚的小女孩好声好气,可不代表他真的是个好脾气, 随便鬼怪搓圆揉扁。
徐吟想笑容一滯。
怎么回事,才一年不见,这小子就猖狂成这样?看不懂形势?“你还在指望包公?别想了,他进不来。这里只有赤|裸裸的一个人,生不带来的东西,也带不进鬼蜮。”
然而,姓林的听到这话依然不见害怕,视线将他从上到下扫一遍,唇角噙的笑容令徐吟想忽然升起不妙的预感,就好像……就好像对方轻而易举就能把他看透,此刻正在慢悠悠打量着他的猴戏。
徐吟想眼皮子一跳:“你看什么?”
林稚水笑吟吟地一拱手:“徐师兄真大方,上来就告诉我如此大的情报。怪不得都说‘打虎亲弟兄,上阵父子兵’,临到头来,还是得靠同门师兄啊。”
弟兄对父子,岂不是在另类说“我是你爹”?
如果林稚水是故意恶心他,徐吟想承认,他做到了。此刻,徐吟想如同鼻尖捂了一条臭鳜鱼,想要拔刀将林稚水剁成肉泥,又知道自己伤不到他,气得脸上涌起绯红。
林稚水:“徐师兄来此,定然是想要和我一笑泯恩仇吧?不然,师弟我令师兄身败名裂,大好年华断送了性命,不是真心悔改,认可自己的下场是罪有应得,师兄早该将我万刀穿心了。”
“林稚水,你做梦!”
“不是吗?那师兄为何不提刀杀了我?”
“……”
死人没有心跳,徐吟想却感觉自己被气到心口疼,一边又强忍着冲动,告诫自己绝不能意气行事,林稚水不清楚鬼魂不能伤他时,都敢阴阳怪气,要让他发现鬼蜮审判的规则,还不得再将他弄到魂魄不稳,三魂七魄离散。
便强行扯开话题:“我告诉你什么情报了?”
“也没什么。”少年看着他笑,“我只是发现,原来每一关守关的鬼,没办法知道上一关的情况。”
那个笑容,像极了嘲笑。
徐吟想顿时不想再和他逞口舌之快了,袖子一甩,退进黑暗中,灯盏往地上一砸,火苗腾地卷为巨蟒,灯笼大的竖瞳骇着凶光。周围升起古木森森,丰茂的树草几乎将林稚水掩映,而蟒蛇盘桓在至高的树干上,蛇首透过枝叶,幽幽望着他。
四周一切都很高大,唯有林稚水渺小。
普通的十六岁少年,此刻早已该吓得魂不守舍,丑态百出了。
徐吟想瞳中升起异彩,满心期待着看到这个。
既然从高空坠落没办法让他出丑,被巨蟒盯上,即将成为畜生盘中餐,总该露洋相了吧?
他想要看到林稚水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再无法保持那令人烦躁的平静面庞。
无法伤害林稚水的性命,那就趁他没发现规则前,将他吓裂胆,用恐怖场面在他心底值下恐惧!
徐吟想的恶意几乎要冲出黑暗,明晃晃的暴露自己所在,他凝视着林稚水,唇角抑不住地上扬。
小子,来,害怕吧!惊恐吧!逃吧!
然而,林稚水没有动静,他甚至略带好奇地抬起头,远眺着蟒蛇的金色竖瞳,透过重重绿叶,观摩它银白蹭亮的鳞片间隙偶然溅射出的橘红火焰。
他不害怕?徐吟想脸上的表情逐渐狰狞。他凭什么不害怕?
火焰巨蟒在徐吟想的操控下,硕大宛如高山的身躯动了。轰隆隆的震响好似九天雷霆炸鸣,蛇身在巨木上蜿蜒前进,一双竖瞳紧盯着少年,眼里闪烁冰冷的金光,暴虐的气息莽莽扩散。
徐吟想死死瞪着林稚水。
被如此巨物逼近,以捕食的目光盯紧,总该学会害怕了吧?
他动了!
终于动了!
转身了!
是不是要撒腿就跑了!
徐吟想身体微微前倾,注视着林稚水动作的双眼一眨不眨。
少年转身是转身了,却是闲庭散步般往前走,没有丝毫防备地将后背留给锋利的蛇牙。他慢悠悠地挥手,全然不将徐吟想放出来的巨蟒放在眼里,“徐师兄,多谢款待,师弟走啦!”
装模作样!徐吟想咬碎了后槽牙,他就不信了,这家伙在生死之间,还能那么云淡风轻!
蛇信子吐若闪电,血盆大口中,利尖闪烁寒光。银鳞巨蟒猛的袭向了林稚水,上颚与下颚之间,宽若黑洞,要将少年吞噬。而它的尾巴还紧紧卷着巨木,冰凉的鳞片磨刮树皮,吱吱作响。
林稚水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路,对于身后腥风,眼皮都没有多抬一下。
大蟒蛇在后面追咬,蛇身游着地面,草叶飞迸,却不知为何,始终追不上那不急不缓的步伐。方寸之间,隔着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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