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雨宫翠在和另外三人私下交谈,确认他们知道这是一条如何光鲜而遍布荆棘的死路之后,便放手让众人去做自己的判断。
他又不是这几个孩子的保姆,无法代替他们做出选择——这也是松阳老师一贯的作风。
松下村塾,更类似于……一个让学生们在跌倒之时,可以回来舔舐伤口的地方。
永远亮着灯的归处。
雨宫翠捧起放在门外树篱旁的几个柿子,把这些圆润可爱的橙红色果实摆到松阳老师的桌上。
桂、高杉和阿银跟着那些青年离开了,但并不是准备为了大义而献身,只是去江户最出名的道场之一【练兵馆】交流剑术,那里同样是攘夷志士的据点。
以练剑为名特意带上这几个小鬼,看来那些人倒把众人的态度看得透彻。不过,那三人的强劲实力也是重要因素就是了。
至于剑术稀烂而且总是对攘夷事业敬而远之的雨宫翠,当然就被无情地孤立,甚至还特意选了他去神社和小弟们碰头的时间出发,等天黑雨宫翠回来时,足以坐满十席半教室的众多学生已经溜掉了大半。
小翠:……
就很气。
松阳老师正坐在走廊上看书,背后的棕色长发被一根朴实无华的青色布条束起。那个颜色雨宫翠颇觉眼熟,总觉得是从某件旧衣上裁下来的。
已经习惯了青年这种简朴作风,他熟门熟路地从柜子上取下茶壶,麻利地洗刷干净、放入茶叶,用热水冲泡,把第二泡的茶水连带整套茶具端出去,无声地搁在了沉迷书中的老师身旁。
他退后两步,刚准备转身离开,就听见书本被搁置在走廊木板上的轻响。
“阿银他们后天就回来了,不必担心。”
风过竹林一般的清朗声音,此时染着些玩笑意味,“还是说你在不平衡吗,翠?”
雨宫翠偏头做思考状,一本正经地回答他。
“那是当然。孤立可是校园霸凌的一种,回头我会注意好好教育他们的。”
吉田松阳闻言哈哈一笑,丝毫没有为未来蒙上一层阴影的弟子们求情的意思。
“你说话的风格倒是越来越像阿银了,是因为近者神似吗?不过记得,不可以学那孩子身上的缺点,我还希望你能帮忙管束他呢。”
而出乎青年意料的是,身边的学生闻言睁大了眼睛,极为认真地订正了他的话。
“阿银没什么缺点,硬要说的话,应该叫做‘特点’吧?”
……你的滤镜好重啊。
吉田松阳嘴角抽动,脸上的笑容因为底气不足而显得有些虚弱。
“是、是吗?还有高杉和桂,也都是很优秀的孩子——”
雨宫翠虽然出于礼貌没有吭声,但眼神中有直白到喷薄而出的嫌弃。等到老师自己因为说不下去而逐渐消音,他才轻咳一声,慢悠悠地开了口。
“高杉就不说了,总觉得一看到他我的拳头就痒痒。至于桂,您猜这两天我在他被窝里发现了什么?”
看着松阳老师懵懵懂懂纯洁天真的眼神,雨宫翠突然对接下来要说的话产生了一丝罪恶感,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人/妻主题的写真集,从教师系列到护士系列一应俱全,连限量特刊都有,显然我们桂终于发现自己的心头好了。老师,需要我管管他吗?”
“……别,还是把东西放回原处,别告诉任何人,我们就当无事发生过!”
“好的老师,”雨宫翠淡定点头,“我本来就准备这么做。”
所以你是为了证明阿银的毫无缺点,特意把桂同学薅出来拉踩了一番吗?!很无辜的,桂也很无辜的啊!!
老师的心声几乎明晃晃写在脸上,雨宫翠翘起嘴角,摆出一张友好温和的微笑脸。
“他才不无辜。背着我偷偷跑去江户,他不也是其中的一分子吗?”
还因为走得太急被我抓到了把柄,真是可怜。
察觉到什么魔鬼特质正在苏醒的吉田松阳赶忙转移话题,成功让思绪被打断的学生抬起头来,恢复了平时的沉静模样。
“翠前几日和讲武馆的同学碰面了吧?这段时间,局势如何呢?”
“一如既往地差,而且只会越来越差。”
雨宫翠注视着那双清澈的灰眸,无力地叹了口气。
“所以我根本反对和那些攘夷志士沾上关系!本来这种局势下开设私塾已经很危险了,幕府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动清剿!”
“川上也跟我说了,现在他父亲还能勉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是攘夷派惹出了事情、抑或上级下了死命令,那村塾就是最大的靶子。老师,您不该接纳他们的!!”
而青年只是歉意地笑了笑,把带着茶叶香气的手掌覆在了他的头上,洒下薄薄的一片阴影。
“若真到了那时候,我一力承担便是。放心,不会殃及你们的。”
“……您在说什么呢!!!根本不是——”
炸毛的雨宫翠胸口起伏,呼吸急促,狠狠地试图把说出这种话的老师的手挥掉,但并没有成功。
那片暖意像生了根一样,长久地停驻在那里。
“助向学者求学,这绝不是坏事。那些人既然上门求道,自然同样是我的学生。”
【你也好,高杉和桂也好,阿银也好。因为你们需要,所以我留下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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