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着头,浅棕色的瞳孔由于无法聚焦而显得懵懂。
“家族成员们用自身的命运作为赌注,认为你是具有王者资质的男人,所以才会心甘情愿地追随。既然你回应了这份期望、肯定了这条道路,那么我助推一把又有何不妥?”
“既然总有一天会立于世界的顶端,从这个小小的国家开始练手总没错吧。怎么,难道你们只是烧杀抢掠就满足了?”
雨宫翠的目光从迪亚曼蒂、托雷波尔这些一开始就跟随着多弗朗明哥的老牌干部脸上扫过,后者明明资历和年岁都远非他可比拟,却在这一刻不由自主地别开了眼神,无法和这个孩子对视。
和这些人恰恰相反,柯拉松的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他。
雨宫翠注视着浑身不适、几乎快要冒出冷汗来的几位干部,毫不掩饰地挑高了眉毛。
“来讲个故事吧。”
“一座小镇终年干旱,无法忍受的人们向神父祈求主持仪式求雨。神父勉为其难地答应,唯一的要求是众人必须坚信‘仪式必定成功’,怀抱一颗虔诚的心一同祈祷。”
“大家纷纷答应,在约好的时间来到仪式地点,却被暴跳如雷的神父指责根本毫无信念。”
“委屈的众人辩驳:‘不,我们的确坚信会下雨啊?’,‘是吗,’神父反问,‘那你们的伞呢?’”
他站在这个王国的心脏部位,向着这些声称相信多弗会成为王者的干部们再次发出质问。
“你们的伞呢?”
将习惯称为忠诚,声称投资是出于信任?
归根结底,如果始终只是像三流的海贼帮派那样行事,又怎么好意思说出看到了高远的未来?
“不,不是那样的!!!”
身为最高干部之一的琵卡终于忍耐不住,发出尖声的反驳,“我们打心底信任着多弗!之所以没有迈出今天这一步,只是没想到要这么做而已!”
其他干部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深以为然地连声附和。
——他当然可以反驳,但是,为什么要逼迫这些人认清自己呢?
被套上自己最为厌恶的罪名时,人类会拼了命地证明自己自己绝非如此;但一旦认清了本心,反而会破罐子破摔,一路向着深渊滑落。
多弗对家族成员十分重视,终日陪伴之下,干部们的态度的态度对他起着相当大的影响。
若是这些人与海贼的粗劣举止划清界限,怀抱着光荣的使命感自认为是王的辅佐,那即使前者本性再恶劣,也不得不打起精神装装样子。
【亲近之人的期待,对人类来说是很沉重的。】
转瞬之间考虑透彻,雨宫翠摆出了恍然的样子,带着丝不确信,犹疑地慢吞吞点了点头。
“是吗……是吗。”
“我也相信,慧眼独具的诸位绝不甘心与海贼为伍,我们之所以团结在大将的周围,自然是向着一致的、更高的目标。”
众人的脸上笼罩着层淡淡的光辉,步调一致地用力点头。雨宫翠突然顿住,语义急遽地一转。
“但是,保不齐就有思想觉悟低下的家伙在,企图破坏我们队伍的纯洁性——这个,之后再慢慢观察吧。”
他话音未落,迪亚曼蒂就凶神恶煞地拔剑出鞘,脸红脖子粗地嚷嚷起来。
“我绝对无法容忍这种低劣的背叛行为!谁若是破坏多弗的称王之路,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那边乱成一团,干部们有的愤怒质问,有的赌咒发誓,几个小孩子顶着豆豆眼茫然地在一旁看。
雨宫翠眯着眼睛欣赏了一会儿,对这个效果相当满意。
头顶突然被人按了按,随即脚下悬空,他被近旁的多弗朗明哥拎到了书桌上坐着,增加的高度可以让后者低头低得不那么辛苦。
下意识屏住呼吸,雨宫翠抬头去看男人的表情。
或许是由于距离的拉近,终于读懂了一些浅显的部分。
嘴角毫不掩饰地翘着。至少可以确定,他并不认为雨宫翠打算用干部们的期望逼迫自己,只是一味地由于到手的权力而感到愉快。
……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对方锁定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是这么暗示的。
以简单的一声“够了”止住了干部们的争吵,多弗朗明哥弯下腰来,凑得离书桌上的雨宫翠近了些。
仿佛这个正微微后仰的孩子并非活物,而是人人渴慕却无法得见、难得一遇的稀世珍宝。
态度较之平时要更为亲近,他把手放到对方毛茸茸的发顶上,带着低沉的哼笑将音节逐个吐露,拼凑成欣赏之意毫不掩饰的问句。
“有能力的人在我这里会得到重用,我也看到了你对家族的忠诚。”
“来,告诉我,这个二十万人口的小国就是你的极限了吗?”
“怎么可能?”雨宫翠抓着他衬衫的袖口,试图把纹丝不动的手臂拽下来,又在认清事实后很快放弃,“无法确定多弗作为王者的资质究竟如何,这只是个考验而已!”
“来试试通关吧!我通过了你的考验,现在轮到我出题了!如果能够满分通关,我自然就会毫不保留地献上所有才能,但是,如果不及格的话——”
雨宫翠刹住了车,眯着眼睛狡黠地微笑。
“不,怎么可能不及格呢,你可是被选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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