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了一口,李夫人笑道:“是个能干的,亏她灵巧变通。这么吃起来,确实比把梨子切丁熬汤来的有趣。”
瑞云奇道:“听太太的话,这梨罐儿难不成是自别的菜肴改的么,我怎么不记得有这样一道吃食?”
李夫人浅尝了口汤水,又勺了一小块软糯的梨肉,就用帕拭唇:“那个家常倒不大吃,只是夏秋宴席上却常有,你细想那道八宝果罐,是也不是?”
瑞香拍手先笑道:“怪真!只是却比这个要麻烦的多,虽也用梨做壳儿,但还要桔饼、金糕、桂花酱、青梅丝、瓜子仁和着糯米做馅儿,又焯又蒸又浇的,才得一个八宝罐儿。”
……
“那丫头姓杜?今年才上来的人,我倒听人夸过她几回了,看她做的这梨罐,的确伶俐。她老子娘是哪个?”李夫人回想了下,已想不起长什么模样,只恍惚记得是个好模样的女孩儿。
瑞香瑞云对视一眼,她们到太太身边侍候的晚,只隐约听过那位‘通房云氏’的事情,思忖着管事房敢把杜云安选上来,显然太太这儿是翻了篇的。于是回说:“她和我们不一样:她爹是已故的家将,做过老爷的亲随护卫;她娘原也是您跟前的,那个放出去婚配的云氏……”
李夫人愣住了:“怎么,云儿的女儿还没给放出身契吗?”
瑞香瑞云也愣住了。
李夫人拧眉:“这女孩儿入籍不过是她娘临终求请,我这里料想着并不算作数。杜家自来是府上的家将,祖上有功在身的,怎好让他家的女孩做奴才!”
立时就要叫总管房的来问,忽然又让站住,揉着额头说:“我气糊涂了,这不干他们的事,那丫头的身契是大嬷嬷特特另外收着的,过了这么久,怕是给忘了。”
见太太发怒,瑞香瑞云早跪下了,这会儿瑞云才乍着胆子帮云安说话:“我听说是她们家自己投了名儿进府的,她这个模样,这个才干,不挑她挑谁?安丫头在二门里并无亲朋,她被选上来,这是咱们府里的管事们做事公允的缘故。”
瑞云生怕太太把杜云安撵出去,依她的见识,自然是府里比外头好上千百倍,她们过的日子比普通富户家的小姐还尊贵呢。
思及此,瑞云便假做不服气的说:“奴婢怎么了?在咱们府里受太太教诲,学本事长见识,这是多少好人家求也求不得的,难不成还委屈了她不成?”
李夫人想想也是,听说云儿的长子也就年长幼女五岁,这么一双小兄妹搁在外面,自然千难万难,想来的确是他们兄妹的意愿。
“罢了罢了,便留在府里几年,日后大了再放出去,仍旧与她本人和兄长自便。”念着那点子旧情,李夫人就暂收了放出籍的想头,口里又问:“她如今拿几等的月钱?”
“回太太,是二等。”正院伺候的管事媳妇汪贵家的回禀。
“每月从我份例里挪出一两来给她,这是规矩之外的,也算全了她娘服侍我一场没落个好结果的情分儿。”李夫人吩咐:“以后逢年过节的赏钱赏物儿,她都和我屋里的丫头拿一样的,瑞香私底下给她就是。其余的就仍旧遵二等的份例不变,免得坏了规矩。”汪贵家的暗自咋舌,这样的月例和赏钱实际上比过一等大丫头了。
随后又问杜家哥儿如今在哪里,是否有出息云云。
直到服侍李夫人用过晚饭,瑞云瞅了个空当央告瑞香:“我去去就回,太太问起,姐姐好歹帮我遮一遮。”
瑞香点着她的额头,哼笑道:“你什么时候和那安丫头这么好了,今儿冒着那样的大险替她说话?”说着就上来掐住腮帮子拷问:“我听说之前她哥哥在二门上送东西给她,也是那日,你从外头回来就魂不守舍的,你说!你——是不是看上她哥哥啦!想给她做嫂子,这才上赶着讨好将来的小姑子?”
瑞云红了脸,挣脱开她的手,慌忙从眼前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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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瑞云,又打发了一众来道贺的小姐妹,杜云安躺在床帐里,委屈的眼泪都掉下来。
云安思前想后,知道怪不得瑞云好心办坏事,只是一想起无端端要离家做几年的奴婢,怎么能不五味杂陈,最后从心口一路苦到喉咙?
今天晌午还觉着没机会见大嬷嬷的面是天不遂人愿,这会子才知道,比起这动动嘴功夫就耽搁五年,先前那点失策算得了什么!
杜云安多难受啊,却不能在外面露出分毫,否则可就是不知好歹了。
‘哥哥一心盼着团聚,可怎么跟哥哥说?’女孩儿用被子蒙住头,枕面上已湿了一大片。
次日起来,杜云安一双桃花眼红肿的厉害,倒把银线吓一跳。
杜云安只好勉强道:“想起了我娘……”
银线忧道:“今儿还得去太太跟前谢恩,你这眼睛怎么去啊?”
云安一面把茶壶里的隔夜茶水倒在自己脸盆里,用布蘸着茶水给眼睛按摩消肿,一面说:“太太若问,我便如实回话就是。”
杜云安往正院去的时候,一路上都有人打招呼,比往日更和善亲切。她脸上如常,心里却尽力安慰自己:不管如何,总归是得了准话,日后自己是要被放出去归良的——只是得迟上两年,今年就求恩典出去是不能了。
此时杜云安还不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人,不仅有旦夕祸福,还有夜长梦多。更大的“翻覆惊喜”还在未来等着呢,她到底嫩些,杜仲也算不到后宅妇人的心思百变。此为后事,暂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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