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安扫过那些早熟的甜瓜,心中暗暗雀跃,她的法子成了,家里的庄子今年才买,却已经能添一笔不小的进项了。又想一想哥哥替她们姊妹三个买下的西郊的小山头,越发打定了主意今年就规整山地,种一茬花果出来。
一时各处该回避的都回避了,杜仲才进来这荣庆堂。
杜仲视线向前微微向下,绝不东张西望,只进来花厅时抬眼先看到他妹妹,冲安安神色一柔。
贾母上下打量,只见这孩子长身玉立,长相仪表无一不佳,更比寻常王孙公子多几分刚强气势,便暗暗点头,心道这杜家小门小户,谁成想倒养出一双出色的儿女来。
杜仲中规中矩的给贾母请安问好,假装听不到贾母身后那几扇大屏风后的许多道呼吸声和小小声儿的话音。
薛姨妈方才说自己这把年纪了,况且又是亲戚家的后辈,也无所谓避嫌不避嫌了,因此也留在厅上。只是女孩子们避在后面,尤氏、凤姐这样儿的年轻媳妇因不是本家的爷们儿,这头一次进来拜见,也需得有个避忌,免得叫人讲究体统。
薛姨妈细细打量堂下站着的这孩子,心里只觉得不是滋味,她亦有个年岁差不多大的儿子薛蟠,可怎么跟人家比呢,那孽障只会吃酒赌钱好色爱美,正经的没一项能拿得出手,还不若人家这无父无母自己立户的小哥儿呢。
于是连她也与杜仲说了两句话。问他差事如何,家里如何等等。
杜仲进退有据,说话也章程条理,叫薛姨妈越发喜欢了,因道:“我家也有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哥儿,他最爱结交朋友,你哪日闲了来家下坐坐,你们小郎君们兴许能投缘呢。”
杜仲兄妹俩哪儿能不知道她说的是谁,算起来,那可是姑表兄弟。但投缘却不大可能了,杜仲查贾瑞的时候,很是见识一番贾家族学里和薛蟠‘投缘’的‘朋友’都是什么样儿的了,那契兄契弟的足有七八个,真是叫杜仲开了眼界。
到底是外男,杜仲说了一会子话就退出去了,临转身的时候不经意瞥到屏风旁露出的半幅湘水裙,正和他妹妹身上的一样儿,杜仲就知道必是安安结金兰的另两个妹妹了,屏风影影绰绰显出来人影儿,身量不矮,不是林家的小妹妹,应是这府里的二姑娘罢。
杜仲脑中一过,就想起这女孩儿的闺名来,叫“迎春”。杜仲脚下不停,想起藏起来的一方绣帕上绣着的几枝迎春花来。
才掠过这念头,杜仲赶紧自己止住了:贾家人无口德,将自家小姐的名字都传了出去,可这些女孩子无辜,况且又是安安的金兰姊妹,万不可唐突。
因杜云安从未将迎春、黛玉等诸位姑娘的闺名在家说过半个字,只凭这一点儿,杜仲连在心中想想都不肯。
迎春看到杜仲,恍然想起当日林妹妹进来时见过这人,她也不知怎记得这样清楚,心下犯羞,自己对自己推说是初初见面的时候错觉眼熟的缘故才记住了。出了一会子神,才与姊妹们一起到前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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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那位杜大爷送来一篮子甜瓜,一篓子鲜菜,都是还没市卖的。安大姑娘方才又打发人送过来一块蕉布……”
薛姨妈就命家人拿到她跟前来看,果然是块大红蕉布的尺头,薛家从前领过内府置办绸缎布料的皇差,比旁人更知道些儿这种蕉麻绩的布料凉爽无比,是上用的稀罕货。因蕉麻不好纺织,况且蕉麻也很少,因此比其他上用官用的贡布还要难得些。反正薛家已经几年买不着这等好颜色的蕉布了,高价买来的都是些石青、鸦青的沉闷颜色,不合宝钗的年纪。
正盘算用这块尺头给宝儿做件夏衣,就听到宝钗进来,笑道:“妈看什么呢?”
薛姨妈笑道:“安姐儿送来块正红的蕉布,我正想给你作件什么样的衣裳呢。”
“我的衣裳多少都没上身呢,又做什么呢,妈收起来罢,日后有用的时候再用。”宝钗笑道,摸了摸那块蕉布也就罢了。
薛姨妈却说:“正经得给你作呢,你怕热,夏日里常没精神儿,这布能生凉,最合适你了。”
随即又问:“你怎么这时候回家了?从哪里来的?”
宝钗笑道:“从致远斋过来的。安姐姐也给我们送了礼,是一样的凉扇,说他哥哥得了一匣子,扇面是十二花神的,叫我们各自选自己喜欢的。”
“这个安丫头倒是个大方人儿。”薛姨妈笑道:“给别处送了什么?”
“老太太、太太应和您这里一样,都是蕉布,只老太太有两色,其余的人皆是葛布。”宝钗一向有心,因一一说道:“宫中赏赐的也不多,都是裁的尺头儿。”
薛姨妈笑道:“这也难得了,够作件衣裳了,这是沾圣福的事,还要怎么呢。”
薛宝钗看她母亲很喜欢杜家兄妹的样子,想起自己这一月思量的一件事来,也正是因为此事,她才天都黑了还回家来。
“妈,我有件想头与您商量。”宝钗说。
薛姨妈看看女儿神色,便对丫头仆妇道:“你们下去罢。”
宝钗道:“不用关门关窗的,怪热的。我们家常说说话,莺儿坐台矶上听用罢。”
这说的是让莺儿坐在门外石阶上守门的意思。
薛姨妈就以为是什么样大事,这两日确也发生一件事,因道:“你是要说你姨妈的事?好孩子,别说这个了,你姨妈病了,从去年冬里就不好,老太太命她静养,是心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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