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也好。”
中原中也的衣角还在稀稀落落滴着水。
应该是因为自己还是尸体的原因,他不觉得冷,不过吸了水的外套有些沉,他扯开肩扣,脱下沉甸甸的长西装拧了拧,搭在臂弯。
樋口一叶下意识地去打量她阔别两年未见的已故上司。
不管是不是第一次见他,在永远黑白灰为主调的服装搭配中,几乎所有人首先会注意到的都是他明亮的发色。但是和她印象中永远精心打理的造型不同,经过了暴雨冲刷,此时早已经没有了发型可言。
他橘色的发丝柔顺垂下,湿漉漉地黏在一起,紧贴皮肤,从樋口一叶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小半张侧脸,柔软的发丝失去了以往微弯的弧度,让他看起来有点像是还未毕业的高中生,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少年感。
以往中原中也给她的印象一向是‘强大的’、‘可靠的’、‘令人安心’、‘上位者’,黑西装是他唯一的风格,像一道太阳照射范围之外,永远沉默的黑色剪影,他站在那里,支撑着组织,无言守护着这座城市。
她也曾见过他随性的一面,知道他并不沉默,也不冷酷,他认真、知礼、重情义,甚至有着一颗颇为热烈的心。可这只是偶尔的偶尔,仅仅占了很少的一部分。干部是很忙的,樋口一叶这么多年来见过非工作状态中原中也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但他仿佛不知疲倦一样,永无休止地工作着。
而不知道为什么,樋口一叶总觉得此时的‘中原干部’有什么不一样了。
那不是能够详细描述出来的不同,仅仅是一种感觉而已。她脚步稍慢,落后到能够看见中原中也背影的地方。
即使是在泥泞的地面上,他走路几乎也是没有声音的。——之所以说是‘几乎’,当然是因为还是有的,尽管很轻微,但是在此刻连风也屏息的时候,那声音无异于响在耳边。黑亮的皮鞋踏进污浊的泥中,留下一个个脚印,他的步伐丈量过一样,每一步的频率也像钟表的摆针一样分毫不差。是她熟悉的‘中也先生’的样子。
短款西装下是灰色的马夹,边缘露出一点衬衫的白,湿掉的布料紧贴身体,良好的身材暴露无遗。他的腰很细,西装裤下的双腿修长笔直,但是充满力量的美感——虽然她承认中也先生的确非常有魅力,但樋口一叶此时打量却不是因为有着那种想法。
她只是觉得……有些违和。
她安静得有些久,也落后太多。已故的干部先生回头望向她,那双钴蓝的眼眸仍旧和生前一样晶莹如同宝石,甚至更加透亮了,“你在等什么?”
“中也先生……不,没事。”
樋口一叶加快速度,在她走到中原中也身后半个身位的时候,赭发青年脚步顿了一下,刚好到了和她并肩的位置,他说:“我已经不是干部了,樋口,你不需要用敬语。”
樋口一叶愣了一下,“……好的。”
——她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了。
此刻的中原中也……他只是中原中也而已。
漆黑的影子,黑手党的干部大人,沉默的守护者,已经与他并不相配了。
他不适合现在的这身装扮。
————
二十分钟前。
尽管天气不是很好,但武装侦探社的工作却不会因为这种小问题而停下。
尽管国木田独步才是太宰治的搭档,但是因为近来委托不多,这次难度也不怎么大,他就把‘看管太宰治不让他入水并且完成委托’的任务,交给了如今已经不是新人的中岛敦了。
至于为什么是中岛敦……
距离中岛敦遇见太宰治已经过去三年多了,这三年的相处中,他不仅没有看透太宰治的真实面目——或者说看透了但并不觉得有问题,总而言之,这小子依旧一口一个‘太宰先生’叫的很开心。而国木田独步又从太宰治这家伙这里艰难的度过了一年还没把人打死,自己也没有被气死,他决定奖励自己‘看不见太宰的一天’。
所以太宰治就这么被丢给了中岛敦。
综上所述,太宰治正和自己的临时搭档快乐地走在路上,尽管风太大没办法打伞,两个人被淋得湿透,也无法浇灭他们内心的快乐。
快乐的中岛敦:……
“太宰先生,我们现在去哪里找啊?”
这次的委托是找人。委托人是一位母亲,拜托他们找到她失踪了三天的儿子。
原话是这样的——“侦探先生,希望在找到他的时候你们能顺便给阿龙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让他再也不敢乱跑就最好了。请千万不要留手,我会加钱的,医药费也由我负责。”
中岛敦现在还记得那位女士脸上温柔的笑容,虎的直觉让他汗毛竖起。
当然,能令一位母亲说出这种话,他的儿子也不是什么乖巧的类型,不如说叛逆的不行。打架、斗殴、飙车,甚至去夜总会鬼混也是常事。对他妈妈也一贯是不服管教的态度,他爸又是个不顾家的,只管着给孩子钱,久而久之藤木龙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中岛敦已经和太宰治去过了藤木龙经常出没的各种地方,没找到人。他习惯性去询问‘可靠’前辈的建议。
太宰治扯了扯湿透了的绷带,“敦君……”
“是?”
“这样的天气里,失去了以往恬静平淡,暴躁湍急的河流也别有一番魅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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