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坐着的观众看完这段视频,脸上也出现动容的神色,不少人都跟邵琪的母亲一起落了泪。
周明生没说话,继续看向屏幕,屏幕上的画面跳转到了第二段视频。
那是背对着镜头的一个女孩,她的背影看上去瘦弱且稚嫩,女孩的声音经过了变声器的处理:“我今年13岁,在暗笼里待了一年多,被骗到那里之后,他们就开始让我拍一些视频,还找人强奸我,我不听话,他们就拿鞭子抽我,往我下面滴蜡,有时候甚至用力踩着我的头……但是我们谁也不敢逃跑,来的早的那些姐姐说,一旦逃跑就没有活命的机会了。就这样,渐渐地,我都快忘了自己是一个‘人’了……”
“那天昌哥和华哥突然把我们叫到一个隐蔽的房间,我听到外面有声响,而且他们两个人看上去都很害怕,我知道有人来了,他们可能是我们活着出去的唯一希望。但是他们不让我们说话,说只要我们敢说话,就打死我们。但我那时候其实已经有了自杀的念头,活不活什么的,都无所谓了。所以当时我就大声求救了一声,昌哥听到后,立刻就用力把我揪了出来,拿起铁棍疯狂地打我,我被打得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只想着赶紧打死我吧,这样我就不用再过这种日子了……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稍微清醒过来之后,那个警察把我扶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揍了那个人,他看上去很生气……那一刻,我忽然不想死了,原来还有人能来救我们,原来还有人在乎我们,原来还有人把我们当人看。
“在我看来,他明明就是个英雄啊,为什么英雄救了人却要受到惩罚呢?孟警官救我们的时候,那些骂他的人在干什么呢?我知道我的想法有些极端,但我真的希望那些人能去死,都去死!……做了那种事情的人,不该被打吗?不该死吗?”
女孩的情绪愈发失控,视频也停在了这里,女孩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
现场一片沉默,观众席上,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很沉重,整个演播厅里弥漫着压抑且悲伤的气氛。
片刻后,周明生看向观众席,开了口:
“看完这两段视频,我相信大家的心情一定很沉重。很多时候,我们自以为我们是理性的,我们会因为自己的理性而骄傲,但是我们没有意识到,这往往是一种傲慢的自负。
“我们不可能完全站在别人的处境去看待问题,没有人能真的感同身受,除非你确实经历过同样的事情。因为时间的缘故,我在这里只能播放两段视频,但这次节目之前,我见过了所有暗笼的受害者,听过了所有人的讲述和倾诉,直到现在,我的心情也仍然复杂、苦闷、且压抑。”
周明生停顿几秒,继续道:“其实这次,我不是一个人来的。除了给大家带来了这两段视频,我还给大家带来了一个人。看完了视频之后,也请大家听听这个人的说法。”
他话音落下,几秒之后,演播厅后方走出了一个女孩。
所有观众都同时看向那位清瘦而高挑的姑娘,那是孟钊的妹妹——孟若姝。
孟若姝走过来,打了声招呼:“周教授好,主持人好。”
然后她接过主持人递来的话筒,面向观众:“大家好,我叫孟若姝,是孟钊的妹妹。“孟若姝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讲:“也是一名曾经遭遇过性侵的受害者。”
观众席上,有人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把自己的这种经历拿到这种公开场合来讲,可能很多人会觉得我有病吧。但是,如果能用我的这段经历换回大家对被性侵群体和对我哥哥的理解,我觉得还是值得的吧。”
“十二年前,当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我遭遇了一场性侵,那时候我因为承受不了这种打击,患上了应激性失语症,与此同时,我父亲因为这件事陷入了一起冤案,他被认定为是杀死那个强奸犯的凶手,被警方逮捕。那时候,整个世界对于我、对我的家庭来说都是昏暗的。”
“但是有一个人,却用他瘦弱、稚嫩的肩膀替我们扛起了这份绝望。他帮我们找到了周明生老师和陆成泽律师,帮我爸平反昭雪。他想尽办法逗我开心,想让我能说出话来。他也有哭的时候,但他会用帽子遮住自己的脸,不让我们看到他脆弱的一面。他不想让我知道这一切,但其实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那时的他,也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就是我表哥,也是负责侦破暗笼的警察,孟钊。”
孟若姝声线微颤,竭力让自己不哭出声来:“我从来都没有当面对我哥表示过感谢,这次借着这个节目的机会,我想对我哥说一声‘谢谢’,谢谢你,哥。”
停顿稍许,孟若姝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才继续说:“我想,我哥之所以在那时候表现出那种愤怒,并不是他暴躁,他无法自控,而是因为他了解,作为性侵受害者的那种绝望的感受,他深知这种经历会给受害者和他们的家人带来的伤害,所以,他才无法控制住打人的冲动。在这里,我求求大家,不要怪我哥。”
台下的观众听着孟若姝的经历,不少人眼眶发红,还有人抬手不住地抹着眼泪。
周明生注视台下,也缓缓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片刻后再次开口道:“听完他们的讲述之后,我想,每个人的心中应该都有了自己的感触和判断。”
周明生声调沉缓:“作为一名律师,我面对的最重要的两个东西,就是程序和人性。我常常想,程序与人性,到底哪个更重要?虽然我们都知道,遵循程序是为了实现正义、体现人性,但不可否认的是,程序与人性之间存在的矛盾,是永远都不可能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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