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一眼晃动的门,高飏随手拿过桌上一颗方糖放进嘴里,他用力咀嚼,甜味迅速灌满口腔,他觉得越嚼越苦,他想不通,甜味不是会分泌多巴胺吗?多巴胺不是应该让人快乐吗?为什么,此刻他的心情却如此压抑?
不,甜味的糖是原罪,深藏在甜味假象里的恶毒,裹着满满恶意的鄙夷,不需要理由,没有解释,只是发自内心的厌烦。高飏想起9岁那年,父亲骗他吃棒棒糖,然后让他进行那次差点要了他命的涉念读物。
他读到了白色的兔子、蓝色的兔子、紫色的兔子、铺天盖地的兔子布满眼中,事后高飏才知道,那是小女孩的父母为她庆祝兔年生日,布置在在客厅、房间、院子里的卡通兔子玩偶,他们想要为女儿打造一个美丽的童话梦。
后来,高飏还读到“一种毛骨悚然的惊恐,带着怨恨和嫉妒”,原来是他们的女邻居兼丈夫同事,出于对那家男主人的爱而不得,以及对这个幸福家庭的嫉妒,残忍地砍下孩子的小指,又对其使用了毒药,导致孩子差一点送命。最终,小女孩落下了终身残疾,改变了往后人生的走向。
再后来,女邻居得到了无期徒刑的惩罚,但是对于女孩和那个家庭而言,这个惩罚只有一瞬的大快人心,却并不能抚平他们永久的伤痛,。
这件案子最终破获,来自于那对夫妻对真相不懈地追击,他们用了31万来完成涉念的协约,最终从细枝末节中铺捉到了凶手。而高飏的父亲,正是当时协约的接手人,为了31万佣金,他不顾儿子高飏的死活,欣然接受了这份协约,心安理得地拿走了31万酬劳。
高飏并不知道这是一次残忍地“触物复刻”,他的印象里,这只是一次高规格的读念活动,他的记忆里,这一次行动,无论是□□还是灵魂,都是加倍的痛苦和折磨的,每每想起,都感觉痛不欲生。
父母追凶的故事很感人,可惜,过程里却是对另一个小孩的无尽伤害。棒棒糖很甜,可惜对另一个小孩却是欺骗和毒药。
对于这个小男孩而言,父母替女孩追凶、复仇的案件就是一个巨大的讽刺,每次想起,就如同有一双手拉着他的耳朵,扯着他的头发,无视他的悲伤,还大声地告诉他:“没人爱你,你只是一个工具而已,不需要保养、爱护,随时可以丢弃的工具而已。”
“呼。”高飏嘴里的糖味很快消散,他靠着椅背,呆呆看着天花板,等着眼角的湿润慢慢被现实晒干。
良久,他觉得眼睛干涩了,心中的刺痛感稍稍好了些,便起身,拿起合同走了出去。
出了茶馆,外头的天色已经阴暗到了极点,似乎一场暴雨又将来袭。
高飏失落地站在路边,低头叫车,却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抬头,惊讶地看见石臻和司徒封就在不远处,高飏的心一沉,沉得见不到底。
“高飏!”司徒封再一次叫他,挥手让他过来。
为什么会碰到他们?要怎么解释自己今天的出行?高飏心里五味杂陈,他没敢看石臻的脸,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高飏,你怎么会去见夏秋白?”司徒封直接发问。
“谁是夏秋白?”高飏不明白,抬头正撞上石臻冷峻的脸,他低着嗓子再次问:“谁是夏秋白?”
“就是你见的春晓画室的老师、果壳雕刻的作者查沙。”石臻冷冷回,紧跟着再次发问:“为什么你会见诸葛钟?”
高飏无从回答,低头嘟囔,心里乱,说了句不该说的胡话:“你……你跟踪我呀?”
“石臻怎么会跟踪你!”司徒封立刻解释:“夏秋白是我爸以前的同事,所以,我们今天特地去见了他。只是凑巧,再次从画室路过,就看到你匆匆忙忙出来。我们想叫你一起吃饭的,你走得好快,我觉得好玩才拖着石臻跟着你,原是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你不但见了方经理,还见了诸葛钟。”
“我……”高飏扯着自己衣摆,生涩地解释道:“我……我不知道方经理会叫诸葛钟来,她的……”
“你这是签合同了?”司徒封眼尖,看见高飏手上攥着的纸卷,趁其不备,突然拿过。
高飏猝不及防,终是让合同落到对方的手上。
“签的什么呀?”司徒封翻了几页,脸色就不对了。他想把合同还给高飏,结果被石臻直接拿了过去。
石臻粗略地翻了一遍,脸色从冷变成寒冷,最终化作阴沉。他轻蔑地看一眼高飏,想说什么最终没说,把合同塞回高飏手里,转身便要上车离开。
高飏急了,拉住石臻袖子解释:“你听我说,我不知道方经理和黄醒是同一件事……”
“我知道自由很重要,理解你为了自由可以再次隐瞒、欺骗、扯谎、做戏,理解,都理解。”石臻用力抽回自己袖子,上车,关门。
“我……唔……”高飏着急,想阻止石臻关门,没细想,右手伸出阻止,结果车门直接砸到手指上,五根手指全被狠狠夹了一遍。
“……”石臻反应不慢,已经及时收手推开车门,可还是晚了一步,高飏的手指全部破皮,瞬间血流如注。石臻皱眉看着,心就跟着揪成一团。
“你没事吧?”司徒封跑过来,顺势将高飏拉出关门的范围,身体一侧,将车门撞得关上。
高飏右手不可控地颤抖着,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他挣脱开司徒封拉住自己的手,跑到车窗边,拍着车窗大声说:“我没有要骗你……那不是一件事。”车窗上,留下无数带血的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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