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喻索性起身,借着月光点上蜡烛,开始伏案练字。
练字可平心静气,摒除杂念。
他虽尽可能轻手轻脚,却还是惊醒了睡在外间的冯二笔。
冯二笔穿着亵衣进来,见楼喻这般,皱眉心疼道:“殿下,又睡不着了?”
楼喻笑了笑,“就是想太多。”
想太多,脑子就会兴奋,脑子一兴奋,就容易失眠。
冯二笔眼眶微红:“殿下这样多伤身啊。”
楼喻叹气,他也没办法。
在现代,他睡眠质量可好了。
冯二笔建议:“不如奴给殿下按矫助眠?”
“不必了,你去睡吧。”
楼喻现在一点睡意都没有,按再多也睡不着。
“奴不睡了,奴陪着殿下。”
冯二笔索性坐在书案旁替他磨墨。
楼喻便随他去。
他练完一张字,又抽出一张纸。
“殿下,奴看之前有霍统领在,您睡得很踏实,不如明天再让他替您按一次吧?”
冯二笔因为楼喻的睡眠,差点愁白了头。
楼喻笔尖一顿,沉默地写下一个字,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他和霍延,好像有挺久没见过了。
军营制度日臻完善,许多事情不需要楼喻亲自过问,一般没有特别重要的事,都由营中将领自行处理。
霍延也很久没有主动来东院了。
冯二笔将他的沉默自动解读为“默认”,第二天一早,伺候完楼喻,就跑去找霍延。
霍延一身军服,萧萧肃肃。
“冯大人?”
冯二笔站在营房中,沉叹一声,满目担忧:“霍统领可曾听过‘慧极必伤’?”
霍延眉心一紧:“殿下他……”
慧极必伤是什么意思,他很清楚。
冯二笔说的是谁,他同样很清楚。
“霍统领,殿下昨夜一宿未睡,不停地练字静心,我瞧着实在难受。你之前不过按了片刻殿下就睡着了,要不然你今晚再去一次吧。”
霍延却等不到晚上,他骤然起身往营外走。
冯二笔连忙跟上他。
“殿下在何处?”
“去府衙了。”
霍延直接策马奔向府衙。
府衙内堂,楼喻正翻阅沧州那边呈报过来的公文,就听门外衙役来禀:“殿下,霍统领在外求见。”
楼喻心头一跳,顿了几息,淡下神色道:“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内堂的门被人推开,霍延玄衣朱带,大步跨进来。
然后直接关上门。
楼喻:“……”
这人怎么回事?气势摆那么足干什么?
霍延在离桌案一步外停下,极有分寸。
两人沉默对视半晌,楼喻先败下阵来。
他假装漫不经心问:“何事?”
霍延凝视他眼下青色,忽然语出惊人:“请殿下恕我逾越之罪。”
“……”
楼喻诧异:“你在说什么?”
“霍某有罪,但还请殿下顾惜自身。”霍延眸色诚恳,“冯大人说您近日又常常失眠,担心您伤身伤神。”
楼喻桌案下的手微微握紧。
“我失眠,为何是你有罪?”
霍延毫不逃避:“殿下厌我逾越之举,不再让我助您安眠,是我之过。”
二人皆为心思通透之人,每一个举动背后的深意,彼此都心知肚明。
是以,楼喻自上次按矫后不再叫霍延,霍延也就极少出现在楼喻面前。
有些话,不必说出口。
楼喻被这个直球搞得心绪狂乱,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
内堂陷入凝滞又逼仄的沉寂中。
直到魏思来汇报工作,才将两人从这种诡异的氛围中解救出来。
霍延没像以前那般避嫌退出,而是站到一旁。
似乎只要楼喻不开口,他就不会动一般。
魏思心思玲珑,感受到内堂气氛异常,一点废话都不敢说,快速汇报完工作,忙不迭退出去。
踏出内堂后,他隐约听到殿下的一声轻叹。
楼喻望着倔强的霍延,终究是狠不下心:“罢了,今晚你来东院。”
霍延眉心一松,“谢殿下。”
巳时初,霍延准时来到东院。
同上次不一样,他这次依旧穿着白天的军服,眉目疏淡,目光低垂。
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与上次的意态风流判若两人。
他虽然才十七岁,浑身上下却已寻不到丝毫稚气。
十七岁的庆军统领,合该是这般惊才风逸的模样。
楼喻见过不少出色的人物,却无一人能与霍延比肩。
他终于下定决心挑开。
“霍延,我并非怪罪你,我只是精力不济,无暇管顾其它。”
楼喻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这些事情已经占据了他太多太多的时间,耗费了他太多太多的精力。
他已经没有空闲去谈情说爱。
如果他只是因为一时新奇,或只是因为那么一点点的心动,就贸贸然答应,那是一种不负责任。
楼喻的真诚溢于言表。
霍延听出来了。
他眉目陡然温和下来,凛冽的气势散去,唯余几分骨子里的倔强。
“乐只君子,万寿无期。殿下不必在意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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