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应声上前。乔军回头看了林阳一眼,和对方交换过视线,随后将包好的钱放到还残留有白色粉末的银色托盘上。规矩他懂,两年来他省吃俭用,就是为了赶紧凑够赎姐妹们的钱。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这个责任他必须得担。可惜姐姐乔琪被卖到其他地方去了,他还没打听到下落,但乔娜肯定就在这条街上。
拿猜撩了一眼被佣人打开的布包,摆摆手,示意对方锁保险柜里去,然后伸出短粗的手朝舞娘一指。舞娘心领神会,撩起纱丽往脸上一裹,转身出了房间。音乐声也停了,屋里的马仔们都将视线盯在两位不速之客身上,有几个还故意撩开衣服,露出别在腰间的枪。
林阳立刻背过身,和乔军以背对背的姿势站立,警惕身后围上来的马仔。如果拿猜是准备坑他们,那可真是打错了算盘。
“哈秋!”拿猜忽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随手把鼻涕往衣服上一抹,问:“名字?”
“乔娜。”
“哦,她啊,她可是我手底下最赚钱的姑娘之一。”吸了吸鼻子,拿猜睁大了点眼睛,仔细看了看乔军,“别说,你俩长得还真有点像。”
“我们俩是双胞胎。”乔军腮侧紧绷,尽量不去想像妹妹这些年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只要能把人完完整整地接走,他养她一辈子。
“手足情深,感人呐。”一把拍上大腿,拿猜笑道:“不过五千不够,小夥子,你还有个外甥女,我都替你养了两年多了。”
“你说什么!?”
感觉到背后的人肌肉一绷,林阳立刻回手攥住乔军的胳膊。他非常能理解乔军此时此刻的心情。满打满算乔娜也才十六岁,现在居然有个两岁多的孩子,这说明她——
喉结上下窜了几窜,乔军强忍着涌上眼眶的热意,咬牙挤出声音:“你还要多少?”
拿猜伸出个巴掌。乔军闭了闭眼,压下满腔的怒火,转脸对林阳说:“麻烦你了,借我五千。”
没等林阳答应,又听拿猜说:“五万。”
“你——”
要不是被林阳拽着,乔军的拳头已经揍上那颗猪头了!这都不是狮子大开口了,简直是漫天要价!
根本不把暴怒的少年放在眼里,拿猜轻描淡写地说着:“我说的可是市价,你知道那些鬼佬里,有多少人肯花五万美金买个小女孩么?”
“你他妈——”
乔军气急,往前一冲,却被林阳扯住。林阳死攥着乔军的胳膊,压低声音说:“别冲动。”
硬碰硬没好果子吃,他俩心里都明白。拿猜在镇上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再说现在还不知道乔娜和孩子在哪,真得罪了他,怕不是乔军这辈子都见不到妹妹和外甥女了。
但见拿猜撑着膝盖站起身,拖着那一身肉,晃晃悠悠地走到乔军跟前,笑道:“不过我看你们这样子,该是拿不出五万块钱……要不这样,你们替我办件事,办成了,女人孩子,一起领走。”
眼见事情有缓,林阳转过身,目光凛凛直视拿猜:“什么事?”
“杀个人。”
那张肥嘟嘟的猪头脸上,挂起诡异的笑容。
—
从水泥小楼里出来往,乔军一把甩开林阳的胳膊,回手支在皮带上,焦躁地来回走动——拿猜让他们杀人,杀人呐!林阳居然还他妈答应了!
看着像头被困在铁笼里的狮子一样焦躁的乔军,林阳负手而立,等对方的呼吸没那么急促后问:“你,没杀过人?”
“当然没有!”乔军吼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中凝起丝惊讶,“你杀过?”
“嗯,跟马帮跑山路,有时会遇上劫货的,不杀他们我就得死。”林阳平淡得像是在聊家常,只是语气隐隐有些无奈,“……乔军,拿猜要杀的那个人,我知道,是个收黑钱的条子,那家伙贪得无厌,净干黑吃黑的烂事,有一次劫我们货的人就是他派去的。”
抬手抹了把脸,乔军重重释出口气。九鬼的训练,教的都是杀招,归根结底就是要把他们培养成杀人的机器。如果他下山之后和林阳选择相同的路,那么现在他的手上早已沾满鲜血。虽然晚了两年,但命运之路依旧无法改变。
然而他还是想再抗争一次:“我回去找少爷,他应该肯借我钱。”
“别想了。”一把扣住乔军的胳膊,林阳朝他摇了摇头,“你为金家做事,早晚手上都得沾血……再说太太从来不给少爷零用钱,买东西都叫佣人跟着,他哪来那么多钱借你?”
乔军眼神一滞:“可我——”
林阳往前靠了靠,脸压着脸问:“那是你妹妹,亲妹妹,还有外甥女,你舍得让她们在这个见鬼的地方再多待一天么?”
这一刻,乔军猛然意识到,林阳变了。以前的林阳只是冷漠,彷佛这世上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而现在,他眼中冷漠依旧,且隐隐带上了一丝血腥。也许是看到了这个世界最黑暗的一面,那双曾经清澈的乌眸已是幽如深渊。
眼睫微微发抖,乔军干咽了口唾沫,猛地抽出被林阳攥住的胳膊。
“好,”他下定决心,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就照你说的办!”
—
目标的死讯上了报纸,拿猜恪守承诺,派人开车把乔娜和她的女儿送出了娼街。多年未见,乔军一眼都没能认出妹妹来。娼街的生活过度消耗了她的青春,明明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却老成得像是年过三十。她抱着哥哥失声痛哭,哭花的妆容在脸上留下一道道浓黑的泪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