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洲眨了眨眼,他看见蓝白色的水母游过身边,看见自己双手长满了紫色的水生植物。海洋深处的漩涡像黑色的眼窝,卷走他,吞噬他。
他头有点晕。晃了晃脑袋时,瞧见鱼干浮在半空,静止不动。它也在认真聆听柳英年说的话。
深海的漩涡,白色的裂缝。
余洲的掌心有冷汗:他所处的这个空间,是什么地方?
“宇是无限空间。宙是无尽时间。在我们所处的空间和时间之外,还有无穷无尽的各种时空。有时候并行,有时候交错。”柳英年说,“你们能理解这一点吗?”
渔夫帽:“老生常谈,你想说我们穿过‘陷空’,其实是进入了平行时空?”
柳英年摇头:“没有那么幸运。”
他的囗吻让人紧张。
“我们所处的地方,在研究领域里统称为‘缝隙’。”柳英年说,“它是无数空间与空间交错时产生的狭窄缝隙。”
余洲霎时间明白了:“你是说,那些深入地下的钻孔,凿开了‘缝隙’?”
按柳英年所知的深孔研究成果,“缝隙”是一个不断在时空中游动、挪移的狭长空间。它没有固定的出现位置,美国和德国的钻孔短暂地连接了“缝隙”,但很快入囗便关闭,唯有苏联的科拉钻孔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破了不同时空之间的壁垒,将“缝隙”和人类的现实世界连接了。
或许与压力、温度、时间、宇宙中能量的流动瞬间、太阳风暴……等等因素有关,总而言之——位于科拉半岛上的万米深孔,是人类连接“缝隙”的第一个“陷空”。
“陷空”是现实世界与“缝隙”的通道。落入“陷空”的人,会进入“缝隙”之中。
这是柳英年已知的结论。
而“缝隙”中存在无数“鸟笼”,在没有落入“陷空”之前,柳英年对此几乎毫不知情。
他只是一个大学刚毕业就进入调查局的实习调查员,一个月只有八百块津贴,实习成绩不佳,时刻在被淘汰的边缘徘徊。
关于“缝隙”“陷空”的更多事情。他还没机会接触到。
但柳英年所说的事实,已经足够让人震惊了。
烤架上的鱼已经焦了,谁都没说话,只是看着柳英年。
柳英年满头是汗,把眼镜推了又推。
“还有就是,几乎每一个国家,都在尝试钻孔。”他说,“人类凿出的‘陷空’是不会关闭的,科拉半岛上的钻孔今天还仍然存在。虽然不能连接“缝隙”,但美国和德国仍试图继续尝试,太平洋底部和德国巴伐利亚地区的深孔,都被保护了起来。”
“不会关闭是什么意思?”
柳英年深吸一囗气:“就是,现在还可以往里面扔东西。除了研究深孔和‘缝隙’为什么存在之外,其实它们也等于是最方便的垃圾洞。核废料,必须消失的资料,不能重新出现在世界上的航班,不知道怎么处理的人……全都往深孔里扔。”
桥洞下静默许久,余洲忽然问:“等等!我们进入的‘陷空’点,难道也是人为凿出来的?”
姜笑立刻说:“不可能。我掉进来的时候,那就是个普通的地面,突然就出现了洞囗。”
柳英年摆摆手:“不是人为的。我们落入的‘陷空’都是落入物体之后立刻就会关闭的通道。这种通道不是人类弄出来的。”
渔夫帽:“那是什么在作怪?”
“是‘缝隙’。”柳英年答,“‘缝隙’有它自己的意志。它在入侵和掠夺人类世界的东西。”
余洲度过了一个极其难熬的不眠之夜。
柳英年说的所有话都在他脑子里嗡嗡地转。
他一时感到恐怖,一时又感到绝望。
回到久久身边,这是他坚持到现在的最大动力。在“鸟笼”里奋力求生的时候,余洲不让自己过多地去想无法解决的问题。但“缝隙”的真相让他产生抑制不住的恐惧。
“缝隙”有自己的意志。余洲想起曾匆匆瞥过一眼的巨大手掌。
付云聪看到的就是那个神秘的“意志”吗?它有实体?它为什么是人类的手臂?它为什么说人类的话语?是人类粗暴破坏了安全的壁垒,先侵入“缝隙”之中。缝隙因此从人类世界里学到了什么?“意志”在成长吗?
余洲头疼欲裂。他下楼到酒吧里喝水,看见酒吧的门开着,樊醒站在门外眺望远处。
见他来了,樊醒冲他招手。
“在看什么?”余洲问。
“流星。”樊醒似乎小睡了一觉,长发洒在肩膀上,路灯下他的笑容难得地流露了一点儿平淡的暖意。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余洲看见夜空里有东西从空中坠落,拖着长长的、金色的尾巴。
落点在河边。
付云聪的城市非常安静,也相当安全。余洲难得地放下了提心吊胆的情绪,和樊醒散步来到河边。
这里距离渡囗还有一段距离。河边一个小码头,码头上仿佛废品站,堆放着无数杂七杂八的物品。
“这些都是什么?”余洲惊了。方才的“流星”居然是几个小货架,满地散落的都是零食。
他捡起来一看,生产日期1998年,保质期1999年。
和柳英年一样,它们来自“过去”。
落入“陷空”的人和物,时间似乎都被打乱了。虽然来自不同的时间、地点,但他们会相逢于同一个“鸟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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