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来的历险者们,起初都做好了会因为某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就被“笼主”夺走性命的准备。付云聪太年轻,人们不信任他:年轻人易于冲动,易于被激怒,他不像一个好的笼主。
但留下来后,一年,两年,最久的人竟然在这儿住了四年。
他们的生活有诸多不方便的地方,但没有任何人遭遇过性命之危。女人还记得去年有个年轻人呆了两年,嫌这儿太闷了,付云聪把他送到车站,依依不舍与他告别,祝他去路顺畅。
这是个没有威胁的城市。人们各凭本事生活。小孩需要游乐场,付云聪就复现游乐场;成年人需要体育馆,付云聪就建立体育馆。
缺少的物资可以到码头来取。各色各样落入“陷空”的物品,它们在现实世界中消失了,在这个“鸟笼”里却有了新的用处。
女人找到了两件外套,还从角落里翻出两本掉了封面的绘本。她小心翼翼用袋子装好,打算带回去给女儿看。
余洲这时忽然发现,码头这儿是没有雨的。城市里各个地方都被细雨包裹,唯有这儿的天空,虽然阴沉,但没有一滴雨水。
码头上的物品堆放杂乱,却始终干干净净。
女人自称花姨。她是从幼儿园接女儿回家时,在家门口落入“陷空”的。
她以前帮人缝制衣服为生,现在也依旧做这一行。余洲对这儿的人们生活的状态感到好奇,随着花姨一起往她家里去。
樊醒不远不近跟在两人身后,擦去嘴边的血,放舌头上舔了舔。
他喜欢余洲愤怒的表情。余洲愤怒时,激烈的情绪似乎把他脸上的面具给拆走了,一个鲜活的人出现在樊醒面前。
“这算是本能吗?”樊醒忽然问。
鱼干一怔:“啥本能?”
“我总是想让余洲生气,想激怒他。”樊醒说,“我控制不住自己,这就是本能,对吧?”
鱼干:“……不是。”
樊醒:“那是什么?”
鱼干:“你犯贱。”
樊醒一把抓住鱼干尾巴,笑得眼睛弯弯。鱼干一个激灵:“我错了哥。”
樊醒轻声说:“母亲没有教过我,何谓本能。”
鱼干沉默在他手里挣扎。
樊醒:“它也没有教你?”
鱼干:“安流不需要这种知识。”
它趁着樊醒松手,立刻窜到余洲兜帽里躲了起来,从帽沿探出个脑袋,远远盯着樊醒。
花姨住在一栋挺漂亮的小房子里,她的女儿跟久久差不多年纪,看到母亲带回陌生人,立刻躲在她身后不敢露面。
但绘本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两本绘本已经很旧,封皮都被撕去,里头花花绿绿的颜色还在。一本说鼹鼠的旅行,一本是安徒生童话。小孩拿在手里就不肯放下,一页一页小心翼翼地翻,看得入了迷。
樊醒又发挥他的甜嘴本事,哄得花姨咯咯直笑,要把自己裁的裙子给樊醒试穿。樊醒坦白自己的性别,花姨:“男的也能穿,我看你就很适合穿。”
樊醒喜滋滋地笑:“我也这样想。”
他回头去找余洲。按他的理解,余洲现在应该在看自己笑话。但余洲和那小姑娘坐在一处,正给她讲绘本上的故事。
被丢弃了的绘本,原本和一箱子垃圾放在一起。它没有价值了。
但在“缝隙”里,它抵达了这个“鸟笼”。
余洲把绘本擦拭干净,一页页地翻,给小姑娘讲鼹鼠在地下、地上的漫长旅行。小姑娘起先还警惕着,后来完全沉浸在故事里,眼睛盯着书页一眨不眨,偶尔抬头看看余洲,问一些稚气问题。
鱼干游到樊醒耳边,很小声地说:“你太过分了。”
离开花姨家时,花姨邀请余洲和樊醒明天再来玩。
余洲答应了,樊醒还有点儿犹豫。花姨这儿确实多裙子,但跟樊醒的审美还是有一点儿差距。他追上走得飞快的余洲,侧头看余洲表情。
余洲神情又变得凶狠不耐烦起来。
樊醒:“抱歉。”
他话音刚落,余洲忽然一把推他肩膀,把他推到墙上。
“你说你是第一次做人,很多事情不懂……”余洲咬着牙,“谁他妈不是第一次做人?!”
他竭尽全力大吼,吼完松开樊醒,扭头便走。
这一次,樊醒没有再跟上来。
回到酒吧的余洲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情姿态。没人看出他心头焦躁,刚和樊醒又吵又打,现在正满腹愤怒。
他总认为自己在队伍里存在感并不强,不如姜笑和樊醒,甚至不如渔夫帽。只有在想起鱼干心脏和深渊手记时,他们才需要余洲。
余洲从柳英年背包里扒拉出心脏和笔记本,放进新找到的背包里。
他忽然想起手记里应该已经出现提示,连忙翻开。
本子的第三页果然出现了简笔画。一个瘦高的人形,穿着古怪的衣服。他头发长至肩膀,用一个发带扎起小辫子。发带上一个圆球,点缀着红色,像圆乎乎的小草莓。
余洲难以置信:“……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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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溃疡(7)
“怎么了?”
渔夫帽端了一杯酒走过来。姜笑和柳英年不知打算去哪里,一路说着话走了,酒吧里只剩余洲和渔夫帽。
渔夫帽现在不叫渔夫帽了,他终于坦白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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