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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顿了顿,不足半秒钟。
    狂潮一样汹涌的激动已经彻底从余洲心里退去,樊醒和鱼干就在他身边,一人一鱼对视一眼,被余洲心头出乎意料的平静震惊。
    “他怎么可能跟我这种人当朋友。”余洲笑着,“他现在姓黄,是个刚开始工作的小律师。”
    他开始回忆,自己在最后一次行窃时,多次踩点才认得的那个小律师。
    小律师有体面的工作,开一辆小车,和女友同居,他们喜欢装点家里的布置,节日时在窗口挂几串小彩灯。
    余洲观察过那小律师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是羡慕,他真的没有羡慕。余洲对自己说,那绝对不是羡慕,只是单纯的印象深刻。小律师勤恳地工作,讲话有礼貌又好听,他上庭回家总是一身笔挺西装,天热了脱下外套,白衬衫黑裤子,是个很端正的青年人。
    他有善良的恋人,余洲踩点时看到女孩随身带着创可贴和酒精,给摔跤的小学生做简单处理。她是护士,戴一副方框眼镜,讲话又快又脆,左脸有个小酒窝,风风火火的急性子。
    “他比我还要高一点,”余洲比划,对文峰说,“头发也是硬硬的,留平头,跟你很像。”
    樊醒和姜笑怔怔看正不断讲述虚假故事,让季春月、文锋满足的余洲。
    樊醒再次握住余洲的手,那手冷得如同浸过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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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鱼干:摸摸余洲。
    姜笑:抱抱余洲。
    樊醒:我亲亲余洲。
    第54章 收割者(22)
    余洲很擅长编故事。
    久久睡不着觉的时候,总是余洲哄着她入睡,用一个接一个稀奇古怪的故事,唐僧骑着三个的马,白雪公主变成了小矮人,虽然古怪,但余洲总能讲出个所以然。
    后来住地下室的流浪汉给兄妹俩一本九成新的童话书,是图书馆清理旧书时他捡到手的,特意带回来给久久。久久极为喜欢,封面是坐在石头上的漂亮美人鱼,书里有个故事叫《铜猪》。
    衣衫褴褛的流浪儿在佛罗伦萨遇见了铜猪。铜猪是一个年代久远的雕塑,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在铜猪背上睡了过去,深夜时分,铜猪突然动了起来。它对孩子说:坐稳啦,我要跑起来了!孩子骑在它的背上,穿过佛罗伦萨的大街小巷,直到进入艺术馆。艺术馆里满是雕塑和画,流浪儿目不暇接,被这些凝固却又栩栩如生的人类造物震惊。
    孩子感谢铜猪,铜猪说,只有天真的孩子坐在我的背上,我才能跑起来,我也谢谢你。
    余洲给久久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一直很害怕。他怕这只是流浪儿的一场美梦,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贫苦的孩子临死前,硬心肠的上帝才允许他们做一次饱足快乐的梦。
    故事讲到半途,他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把悲剧改说成喜剧。翻到最后一页,他停住了。久久倚靠在他身边,昂头等着下文,半晌忍不住问:“第二天,他死了,是吗?”
    “……没有。”余洲摸摸久久柔软的头发,这个故事的发展温柔得出乎他的意料,“他吃了很多苦,后来成了很有名的大画家。”
    久久喜欢这个故事。她在公园总要坐滑梯,从滑梯上溜下来的时候张开手冲余洲大喊:“哥哥!铜猪!”
    余洲在底下接着她:“铜猪!”
    这像一个暗语。兄妹俩都觉得故事里的一切会成真:有人吃过许多苦,但他最后总能实现愿望。
    没有谁不喜欢快乐结局的故事。余洲也一样。从季春月和文锋落入“陷空”到现在,余洲已经独自熬过了二十多年。眼前的夫妻并不知道这二十多年间会发生什么事,这部分空白,适合余洲给他们编织美梦。
    在余洲口中,黄律师已经找回了他的奶奶。他被一对好心的外地夫妻捡走,几年后回到长满苦楝树的城市,夫妻俩带他去派出所,抽血、化验、比对,终于和亲人团聚。老人健健康康,小律师也健健康康,他们唯一的遗憾就是失去了季春月和文锋,但他们也相信,总有一天,消失在“陷空”的人,都会回来。
    季春月停止了哭泣,她抓住余洲,反反复复地问那青年的情况。
    文锋开口:“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照片。”余洲说,“黄律师钱包里一直装着一张照片,就是你们家里,电视柜旁边放的那张。”
    “是真的、是真的!”季春月狂喜,拉着文锋的手不放,“文锋,他还活着!他在等我们回去!”
    文锋其实并不是十分相信。但只要能让妻子冷静,不再自暴自弃,他没有继续询问,也不打算深究。看向余洲的目光中,除了未完全消除的质疑,还有一丝丝感激。
    只有这时候余洲才敢迎向文锋的目光。他是个善良的局外人,他值得文锋感激,而不是怨恨。
    谢谢。文锋抱着哭泣的季春月,无声对余洲说。
    岛屿太小了,余洲走来走去,最后来到了距离季春月和文锋最远的一角。姜笑在安慰季春月和文锋,余洲觉得那里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樊醒跟在他身后,他走到哪里,樊醒就跟到哪里。
    钝痛已经消失,余洲干脆坐在海岸边。刚刚发生的一切令他恍惚,但钝痛带来的持续不适还在继续。他看着蓝黑色的洋面,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突然之间分外思念久久,世上只有她是亲人,只有她永远不会嫌弃自己——也只有她,余洲可以永远坦然面对。眼泪流进嘴巴里,余洲想起自己得知谢白的欺瞒后边吃面边哭,久久惊恐又担忧,垫着脚给他擦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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