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洲后来明白:即便回到过去,他也不能拯救任何人。
无法挽救柳英年,也不能阻止付云聪、姜笑,甚至不能阻止胡唯一杀人。他是知晓一切的观察者。
只有时间依样往前走,他才能回到过去:只要少一个人进入鸟笼,他将无法归来——没有姜笑,他们会被困在普拉色大陆;没有柳英年,他们也许会被意志杀死;樊醒无法顺利成为意志,余洲无法带回笔记,《灰烬记事》不存在于世间,那些关于缝隙、陷空的珍贵情报,也无法抵达柳英年手中。
他要如何跟调查局说明这一切?
首先,他必须让调查局的人相信自己。
“你从哪里听来‘缝隙’这个词?”宋凡尔又开口问。
她长相模样干练,头发紧紧梳成一束马尾,露出额头和一双锐利眉眼,落在余洲身上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看透。
余洲有点儿后悔:他们没有问过柳英年,深孔调查组里都有些什么人。
好在已经对这种情况有所预料。他决定按照预先计划好的顺序,一步步来。
首先,是关于“缝隙”、陷空的秘密资料。
余洲从1961年的“莫霍计划”开始讲起。柳英年当日在付云聪的城市里跟他们说这些过往讯息,说完后又在笔记里整齐书写。从美国莫霍计划到德国KTB计划,余洲都记得一清二楚。
是他们发现了“缝隙”,并制造了第一个“陷空”。
三人静静听他讲完,宋凡尔忽然问:“那你知道我们国家自己钻出来的陷空,现在在哪里吗?”
余洲一怔:“……不知道。”
宋凡尔忍不住露出嘲讽笑容:“还有别的说辞吗?”她从桌下拿出一个笔记本。余洲心中一沉:带进来的时候他身上所有东西都被收缴了,宋凡尔手中的,正是柳英年的笔记。
“写小说的?这么会编。”宋凡尔说,“这就是你的大纲?”
柳英年的笔记本封面上暗压一行字:国家调查局。
宋凡尔把笔记本递给其他两个人看,其他两个人摇头:“没见过这种款式。”
余洲心道:……这是十年后的款式,2019。
“写得倒是详细,但是关于陷空的出现,早就已经有大量纪录片和文献去研究,你说的这些都是老生常谈。”宋凡尔目光更严厉了,“不如直接告诉我们,泄密的到底是谁。”
余洲开始了第二步。他没有隐瞒,十分坦然:“樊醒。”
宋凡尔:“……谁?”
余洲清晰而有力地重复:“樊醒。”
宋凡尔:“调查组里没有这个人。”
余洲:“有的,你不认识而已。”
身边人忽然拍拍宋凡尔的肩膀。那人比宋凡尔年长,眼神里带着显然的惊愕,在宋凡尔耳边小声嘀咕。宋凡尔目光变了变,三人起身离开小房间。
余洲闭目休憩。他其实非常非常紧张,手心甚至微微沁出冷汗,指尖粘腻,轻轻颤抖。
他能坚持吗?能抑制自己的倾诉欲吗?能平安无事地坚持到一切开始的那一年吗?
……他实在是,非常、非常的,挂念久久。
门再次打开时,进来的不止三个人。
“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樊醒?”年长的老者问,“你在哪里见过他?”
余洲再一次重复:“‘缝隙’。”
之后的许多天,当余洲终于获得了行动自由时,他在调查局档案室的旧照片里看到了樊醒。
年轻的樊醒穿白衬衣黑裤子,衣角掖进皮带一半,懒散又无所谓的架势。
他和同事们合影,人人脸上是那个时代特有的微微拘谨与朝气勃发,只有他不一样:他根本没有看镜头,眼神落在拍摄者的头顶,不知道看什么、想什么,傲气得格格不入。
在灰扑扑的人群里,他有一种醒目的、令人难以移开目光的英俊。
宋凡尔紧跟在余洲身边,顺着余洲目光看去。她不认识,更不知道樊醒。“深孔”调查组启动之初,经历了多次人事变动,只有调查局的老员工还隐隐记得这个名字。
“他……真的变成骷髅了?”她忍不住问。
“嗯。”余洲点头,“还没联系上他的家里人吗?”
宋凡尔摇头:“他失踪之后,两个老人太伤心,家属干脆接到国外,跟我们已经断了联系。”
余洲问档案室的管理员:“我能复印一张樊醒的照片吗?”
樊醒的家人无法联系,旧档案销毁,只有当年工作中拍摄的这张照片还留存着。调查局里年长的领导,有个别人记得他,那个骄傲、自恋但又异常出色的年轻人,家庭条件很好,学历优秀,能力拔群,但意外落入陷空,从此销声匿迹。
管理员看宋凡尔,宋凡尔点了点头。
拿到樊醒的照片,余洲非常非常珍重。管理员帮他过塑,他双手恭敬接过,说了好几个“谢谢”,还要了个信封,小心翼翼把照片装进去,放进背包。
“……你跟樊醒关系很好?”宋凡尔问。
“嗯。”余洲笑笑,“我喜欢他。”
最终让调查局确信余洲身份特殊的,不仅是“樊醒”这个故人的事情。
调查局抽取了余洲的血液进行进一步的细分化验,同时也从余洲随身携带的白色套头衫上分离出奇特的血液。两份样本进过无数次化验,终于得出结论:不像是人类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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