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师尊不是说要带我寻找记忆吗,那之后的路程便交由师尊了。”
贺听风浑浑噩噩一阵点头,全然不知自己把自己卖了个彻底,还欢天喜地替人数钱。他隔着幂篱张望了下,总算看见远处流过的长江。
租了一艘船舫,那船家原本并不愿只运送两个人,但银子拥有十足的诱惑,这才咧开嘴角,乐呵呵地跑到船头,准备拿起竹竿。
慎楼眼疾手快将其拦住,多付了三倍银两将整艘船包下,他可不想这大好时光有人干扰。
船夫收了银子,脸色十分灿烂,虽秉承给钱就是主人的观念,他还是好心多提了一嘴:“小公子,这船老夫不上,可开不走啊。”
连贺听风闻言都看了过来,从他幂篱移动的幅度,慎楼能恰好看出师尊的疑惑。
他微颔首,也没答话,只是轻抬起右手。眼前一息无形的魔气运转,水面上泛起阵阵波澜,铁锚脱落,那靠在岸边的船舫就缓缓移动起来。
船夫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眼前一幕,但尚未等他回过神来,慎楼顺势揽住贺听风的腰腹,脚尖轻点,两人便升入半空,三息停顿之后,缓缓落入船舫前端。
贺听风扶了把徒弟的手,以稳住身形。但他的手没来得及缩回,就很自然地重新放入慎楼的掌心。
仰首遍观天地,一切尽在眼中。
风撩起幂篱轻纱,将其中深藏的仙君银发泄露半丝,相似的色彩纠缠在一起,于是贺听风未曾显露的面容更显扑朔迷离。
直到船舫启动,行至江中,那船夫手一松,银两霎时坠地,他连臂膀都在轻微颤抖,眼中惊讶转变为惊喜。
他这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些什么,飞快将银子捡起,塞进胸口,然后围着江边狂奔,一边招手,一边高喊:“仙人啊,仙人等等我!”
终究躲不过,话语皆被淹没风中。
……
贺听风已经率先进入船舫内,留慎楼在船首吹了半天冷风。但他尚未保持清醒,也心知自己方才做了何等大胆的决定。
他并非高兴过度,一时忘了隐藏魔气,直接将其运用于助力船只行进。既然自己的身份已经败露,不过是凭借着“失忆”的假象,妄图得到师尊的暂时原谅,这不是长久之计。
私心里,他还是希望贺听风能彻底接纳自己。
正如段清云所说,他师尊装聋作哑,是信他爱他。但若伪装失忆一事被拆穿,加之他隐瞒依旧的魔修身份,也许贺听风真有可能将他再次赶出无上晴。
段清云的话就像一根针,不住地在慎楼的脑海中盘旋。
因此他想明白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万一贺听风再度心软,他便能永远有借口,赖在无上晴不走。
慎楼深呼吸一口气,莫名感觉紧张过于,他神经质般狠掐了下自己的掌心,用力之重,竟直接破皮,隐约渗出血来。
他掀起船帘,俯身进入,一眼就被其中的仙君吸引,完全连视线都无法挪移。
贺听风的幂篱早已被摘下,隐藏了一路的银发彻底暴露于空气中。他将双手搭在窗前,脑袋虚虚枕在上方,江上的风来势平缓,偶尔会吹动发丝,与帷幔一同扬起。
相较之下,仙君的侧脸竟然白得近乎透明,虽是如此,却不显任何脆弱。他只需简单往任意处落座,便可以直接成为人群焦点。
目之所及美得仿若虚假,连船舫壁画都抵不过他。
慎楼不自觉屏息凝视,似乎害怕自己的呼吸惊扰到对方。他更加觉得,自己让师尊戴上幂篱的决定十分英明,毕竟对于慎楼来说,师尊的容貌可不能让寻常人轻易阅览。
他动静不大,但贺听风还是听到了声响,微微偏过头来,倚在肩侧的银发垂落下来。眼眸状似琉璃,波光流转,暗含未尽之语。
恐怕很少有人能抵御这一眼,例如慎楼,就差点被这轻瞥看得当场出丑。
他掩饰性地低咳一下,随即扯了扯不太宽松的衣袍,以免被师尊看到不妥。
“阿楼。”贺听风轻声唤他,从话语中听不出多余的情绪,仿佛跟平日的寒暄别无二致,“你没有失忆,是吗?”
慎楼心里“咯噔”一声,就算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还是被对方的直言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喉结上下滚动,心头鹿撞,几乎不敢直视贺听风的眼睛。
“我……”他脸色变化了些许,最终尽数归于沉默,半晌,跪下身来。阖目不敢再看,似是有些难堪地承认下来,“是。”
眼前是漆黑一片,他在度日如年的黑暗中,听到贺听风轻声叹了口气。
随即就被搂紧怀里。
慎楼陡然睁开眼睛,却见他师尊的脑袋就搭在他的左肩,银发惹眼,发尾的清香窜入他的鼻下。侧脸温润,哪怕未曾触碰,他都能感觉到其上的柔软和紧致。
也许是觉得拥抱能够给予人最大的慰藉,仙君微微俯下身来,将直直挺立腰板,闭眸静待惩罚的徒弟抱紧怀里。
手掌托在脑后,极富节奏地用指腹按揉,突然开口:“是师尊拖累你了吗?”
慎楼一愣,不住地摇头,有时候脸颊会蹭过师尊的,却被当事人装作并未触碰。
“师尊怎会这么想?您多年为我殚精竭虑,四处奔波,分明是徒儿拖累于您。也是徒儿……鬼迷心窍,不愿止步炼气,方才动了歪念,修炼禁术堕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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