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见过像公子怀这样的人,好像什么事都有法子解决,什么事都尽在掌握之中。
就连师父有些时候也会一筹莫展,坐在祭风阁里默默打坐修炼,但眼前这个人,他好像比师父还要厉害。
譬如此刻,他眼睁睁的看着蛊虫,顺着公子怀手腕间一个针眼般的口子爬了进去,一团黑影在皓白的手腕间,是如此的突兀奇怪。
如果不是公子怀的那翻话,此刻种蛊的人是他才对,而他之所以选择沉默,选择听他的话,是因为公子怀此刻的神色。
他看着苏见深,目光里有一种近乎吸引人的信任感,那目光里无不在告诉苏见深——相信我。
而正是这种信任,使苏见深此刻选择了沉默。
蛊虫既然已经种下,心愿便可求成。
纵里千横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只留下先前的那些姑娘们,其中有一人巧笑道,“诸位的心愿已成,离开寰君明楼后,自然会得到想要的东西,只是需得提醒诸位,七日后需为诸位受蛊,倘若蛊虫得宜,届时自会保诸位性命无虞。”
只要七日后能按时回到寰君明楼,所求的心愿便可长长久久,在场几人面面相觑,赶忙应说,不会食言。
“你怎么样?”
离开寰君明楼后,苏见深便忍不住问道,“可有不适?”
公子怀略摇头,“无妨。”
他伸长胳膊,查看了一番,蛊虫的身影早已消失,先前刺下的,针眼般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凝固成了一颗红痣,点在手腕间,鲜艳而夺目。
苏见深皱眉道,“怎么变成了这样?”
公子怀随口回说,“大约是伤口结痂了。”
先前一起来的那些人,早已先他们一步下了山,只有苏见深和公子怀两人,一步步踩着下山的石阶而行。
周遭怪石嶙峋,苍树悬在半山崖之间,云雾如水流般缓慢浮行,寰君明楼隐在其中,如同海市蜃楼一般。
云雾匍匐于脚下的石阶,掩盖了下山的路,苏见深好一会儿才说,“你应该知道,这蛊虫有问题。”
公子怀一脚踩下石阶,皂白的一双靴子几乎与云雾相融,他道,“我知道。”
苏见深道,“那你定然有解决的法子吧?”
公子怀步伐顿了一瞬,手腕间传来了一丝疼痛,好一会儿,他面容极淡,道,“没有。”
“轰隆”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苏见深的脑炸开了。
“没有?!”苏见深抬眼,惊道。
公子怀轻声“嗯”了一声,他的面容是如此的轻描淡写,好似完全并不将此事看在眼里。
苏见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指间扣在他皓白的手腕里,竟也隐隐发了白,但他的脸色,比指尖还白。
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没有?”
苏见深又问了一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没有法子?”
公子怀仍旧轻描淡写的回说,“没有。”
苏见深抓着他的手腕忍不住发了紧,其实不是手腕发紧,是他的心里发紧。
酒馆那些人的话还言犹在耳,而他之所以相信公子怀,完全是因为,他认为,公子怀是有法子的。
苏见深眉头紧蹙,神色中满是不可置信,他一字一句的问道,“既然你没有法子,又为什么要替我种蛊?”
他就这么紧紧看着公子怀,他要看清楚,他不要再错过公子怀目光里,再次一闪而过,让他看不清也摸不透的神色了。
公子怀扯开了苏见深的手,他的手劲本就比苏见深大的多,纵使苏见深抓的再紧,也终究是被他拉开了。
公子怀没有回话,或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么往下走,脚下的云雾蒙蒙,却不抵他的神色,至少苏见深知道,接着往下走,总是有出路的,一个接一个的石阶,会在一步步往下行之中,慢慢的显现。
但公子怀的神色,比云雾还要朦胧,苏见深很难看清楚,他是怎么想的,如果他不想说,这个世上,又有几个人能知道。
他拉住公子怀,追着问,“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为什么要替我种蛊,难道你要说,你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长……”
“住口!”公子怀忽然斥道,“总之这一切,与你无关。”
见公子怀如此厉声,苏见深觉得肚子里似乎翻涌出一股苦水出来,这苦水顺着肠子,一直倒回到了嘴角,涩得他嘴边发苦,他开口,连话都有涩意,“和我无关?我只问你,今日若是换成别人,你也会替其种蛊吗?”
只是他话这么一说完,忽然脑中闪过了一个激灵,不对,不对!
公子怀一定有问题,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事,他是不知道的。
公子怀此人虽然冷淡,但绝不会如此厉声说话,他待人向来有礼,又怎会,只在他追问了这么几句话之后,忽然的变了脸色?
苏见深开口试探问道,“你是不是知道……”
话还没说完,便被公子怀捂住了嘴,衣袖间淡淡的花香叫他愣了神,他看见公子怀冲他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在他手心里,写下“有诡”二字。
苏见深一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公子怀收了手,接着仍旧冷淡道,“此事是我心甘情愿,你无需自责。”
苏见深便也假意配合道,“我怎么会不自责,此事皆因我而起,倘若不是为了娘,又何必搭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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