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章,你教出的弟子都是好样的,他们都是为国为民的大英雄,我想老毕他们也肯定跟你说了,子舒是个好孩子,你没有看错人,成岭也是个好样的,你见到那孩子了吧,是不是和他师父一样?”白衣抹了把眼角的湿润,坐直身子,斟了杯酒倾洒在了石桌上。
“子舒都有徒弟啦,我们还找到了你的二弟子,四季山庄传承不绝,你可以放心了,你那二徒弟邪是邪性了点,心地却很善良,你见了他肯定会很喜欢的,只是那家伙现在胆怯的很,只敢躲着偷偷看你。”白衣的脆弱消沉也只是一时的,等他坐直身子那身后的脚步声便也藏不住了。
“出来吧,自家师父有什么不敢见的?”
“老白,我……”温客行藏也藏不住了,便走了出来,看着与那墓碑并排而坐的白衣,话就像梗在了喉头。
白衣见他犹豫不敢上前的模样,却笑了一声,伸手抚了抚冰凉的墓碑。
“怀章,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那个小徒弟,他长大了,现在叫温客行。”
温客行的心中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接过白衣递给他的酒壶,倒满了一杯酒敬到秦怀章墓前,又点上三只高香插在案头,这才坐在地上望着那墓碑和坐在墓碑旁的白衣,有些迟疑的说:“你说这世间真有幽冥之说吗?”
“神赖人灵,只要人间还有记挂亡者的人,他们的灵魂就不会消散。”白衣倚靠在墓碑旁,出神的望着天空,似在看着那些守望着人间挚爱的灵魂。
“即然人死后真的有灵,你说师父和爹娘他们会不会看到我这一路走来手染鲜血,会不会嫌弃我玷污了四季山庄的门墙啊。”温客行抱膝而坐,望着的墓碑神情是说不出的怯懦和疯狂。
“怀章向来是个明事理,心肠又软的人,当年既然能从尸山血海中把我抱回来,不嫌弃我疯癫入魔,也定然不会责怪你的身不由己。”白衣盯着蓝天的眼睛逐渐泛酸,他索性闭上眼睛靠在石碑上,就当自己回到了曾经那个熟悉的臂弯。
“这二十年,我体内流的不是血,是恨!唯有复仇的念头支撑我从幽冥一步步爬了上来,我原本想着与这浊世共焚,亲手送那些魑魅魍魉回幽冥地狱去,我甚至想灭世之后毁了自己…永坠地狱,以尝罪孽…可是……”
“可是什么呀?”白衣侧过头,看着包膝而坐,神情有些疯癫的温客行,淡淡的问了一句。
“可即将我投入地狱,为何又给我指回了一条通往人间的路?”温客行顶着通红的双眼,看着墓碑,也看着白衣,他突然起身,重重跪在秦怀章墓前,磕下三个响头。
“师父您在天有灵,求您保佑阿絮百岁无忧。待我大仇得报,必将终其一生偿还所犯罪孽,锄强扶弱,不侮山庄风骨!客行今生无缘得您教诲,若有来世,必当结草衔环以报深恩,若我罪无可恕,不容来世,也感念你们渡我重回人间,又给予我的温暖与宽恕。”
白衣目送那颀长身影渐行渐远,侧头靠着石碑,欣然又释怀的说:“看到了吗?那就是你的徒弟,就算命运亏欠他半生,深陷鬼域,也努力长成了一个心怀善念的人,世人负他,我亦负他……等助他报了仇怨,等子舒长乐无忧,等替师尊养老送终,我了无牵挂,就能去陪你了。咱俩一起去揍容炫一顿,到时候你可不能嫌我烦呀。”说着他便饮了一口壶中酒,并未去抵消酒中烈性,任那忘忧散入心入肺,沁入神魂。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开花谢年复年。长生痛苦,长久的被自责愧疚折磨更加痛苦,世人皆叹生而苦短,而白衣却叹余生太长,而漫长岁月也无法磨灭他那些沉疴的旧伤。他放任自己醉死在这天地间,伴着攀附在灵魂上的愁苦,昏睡在秦怀章的墓前,仿佛这样便能逃避人间万苦,回归暖融的怀抱,盼着梦里能再见故人,盼着故人能再唤他一声……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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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温,你回来了,看到老白了吗?我到处都找不到他。”周子舒看到温客行孤身回来,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询问起他是否知道白衣的下落。
温客行这一路在山野间徘徊了许久,既是在回顾他的半生,也在描画着大仇得报后的将来,听到周子急切的问询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了出来,顺口说了一句:“老白在师父那里,咱们就别去打扰他了,”
知道了白衣的行踪,周子舒先松了口气,他回来的时候没见到白衣人影,先安顿好了张成岭,找遍了四季山庄,甚至去了不思归,也没找到人,这眼见着天又要下雨了,不免急切了点。
“去祭奠师父了呀,他还真口是心非,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去呢?”周子舒随口说着便去找了把雨伞,这就要出去找人。
“想必师父在世时,他俩感情肯定很好,也许老白是想跟师父说什么体己话儿呢?”温客行想到白衣对着陵墓的喃喃低语,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有什么话说这么久也差不多了,这眼见着要下雨了,我得去找他回来,你先去休息吧。”周子舒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拿着雨伞出去找人了。
温客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叹了一声,没去休息,而是拐去了厨房,这眼看就要午时了,再不做饭,这一家人都得饿着。
等他做好三菜一汤,钻出厨房,见到云幕低垂秋雨将至,而去寻人的还没回来,心里不免担忧,招呼张成岭一声,让他把饭菜端去餐厅,老实看家,要是饿了就先吃,边说着边解下围裙。提了一把伞,便出去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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