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良史等人都听明白了,裴煜言下之意,是想说,昌阴长公主他一定会护着,叫他们最好闭嘴。但同时也说,他们只要真心对待他,只要认真辅佐他,也会像护着昌阴一般护着他们。
话已至此,毕良史还能说什么,身为重臣,总不能“教唆”主子忘恩负义,何况对裴煜,当年他也有亏欠。
只是……昌阴长公主这般对王爷这么好,真的没有别的目的吗?毕良史微微蹙眉,和边定相视一眼。但是眼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还有周将在,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私下找机会,将他的担忧跟裴煜说说。
做下决定,毕良史坦然一笑,冲裴煜拱手道:“王爷厚爱,臣铭记于心!”
边定和曾公元当即附和,几人又说笑了几句,这桩事便算揭过,聊起了战事。
许上云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向裴煜,心下寻摸着裴煜方才的话。他听得出来,裴煜是真的在乎殿下,不惜冒着得罪朝臣的风险,也要坚定且明白的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有了他这一席话,日后若殿下真的跟他走,就凭着这份在乎和护短,旁人也不敢欺辱殿下。
这些日子来,若除去私人的事不提,他其实很欣赏裴煜。去年此时,他还是个未来不知道在哪里的质子,回国后时间不久,就已经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上。且自梁军入周,裴煜无论是行动力,还是部署,都展现出不俗的能耐。若是没有公主的缘故,他愿意多个像裴煜这样的朋友。
只是……许上云始终记着,萧栖迟那些没说明白的话,老鼠,她的腿,大梁天牢,还有她对裴煜狠辣的态度。这些事,恐怕都和裴煜脱不开干系。是萧栖迟的心结,也是他面对裴煜时的心病,无论面上笑得多么真诚,但内心始终紧闭,无法对他施以半点真诚,或付出半点感情。
当天夜里,裴煜回帐后,还没来及换衣服,却见边定找了过来。但见他拉开帘子一个角,塞进一个脑袋来,冲裴煜吹个口哨,而后道:“王爷,出来,带你去个地方。”
说罢,边定就缩回头去。裴煜无奈失笑,怎么二十好几的人了,行止却比他还幼稚。
裴煜重新穿好鞋,掀开帐帘走了出去,见边定往营外走去,便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河边,悬崖下,洛水从百尺之高落下的巨大水声,在耳畔清晰可闻,这还隔着很远的路,裴煜却已在空气中感觉到浓郁的水汽,阴凉之感扑面而来,不多时,盔甲上就结了一层水雾。
不愧是洛河最险的地段,只听这水势,便觉人掉下去,怕是瞬间就能被拍个粉碎。
又往前走了一段,月色下,裴煜忽见树后,有两个身影,他认了出来,一个是边定,另一个是毕良史。
他们是为了什么事找他,裴煜心中隐隐有感觉。毕良史是枢密院重臣,也是大梁的定海神针,他必须得有他的真心支持。至于边定,家世显赫,才能出众,亦是他需要好好打交道的青年将军。
且这两人,论人品,他也非常欣赏。今日众人面前敲打过后,私下里,他自是不介意当个需要他们的“无能”王爷。他明白,对于这些什么都不缺的人来讲,权力的施压,比不上掏心掏肺的,从心底而来的理解。
念及此,裴煜已想好该以什么态度对待他俩,走上前去。
待裴煜在二人面前站定,毕良史先行礼,致歉道:“这么晚打扰殿下休息,委实不该。”
裴煜抬手扶住他的手臂,笑着道:“毕大人为了大梁江山,有多少不眠不休的夜,我这算什么?”
毕良史歉意的笑笑,裴煜问道:“大人这么晚叫我出来,可是有事?”
毕良史犹豫片刻,行礼道:“这话……兴许会惹王爷不快,但为了王爷安危着想,臣势必得问。”
一旁的边定听得有些不耐烦了,摆摆手道:“哎呀毕大人,别铺垫了,王爷不是小心眼的人,我来问。”
说着,边定对裴煜道:“是关于昌阴长公主。王爷,这大周的长公主,为何肯救你?是不是有别的什么目的?人为利而生,屁股决定脑袋,王爷……还是不要轻信于人的好。”
毕良史点点头,补充道:“自王爷回国,王爷的聪慧,我等有目共睹,但是借兵大周一事,委实不像王爷一贯明智的作风。臣私心想着,王爷明日便启程回国,这里,交给我便是。”
毕良史还记着今日裴煜的态度,已做好挨一顿阴阳怪气的准备。怎知裴煜面上,却丝毫没有愠色,反而真的像一个依赖他的晚辈般,露出颇有些委屈的神色。
裴煜深吸一口气,这才对毕良史道:“大人,今日帐中人多,有些话,其实我没有讲。昌阴长公主,不止救我一命……”
毕良史和边定相视一眼,复又皆向裴煜投去询问的目光。
裴煜苦涩的笑笑,而后道:“我在汴京六年,早前便听说过这位公主,她不是得宠的公主。所以,她和萧氏的其他人,关系很疏离,手上也没什么权力。我这次能回国,难道你们就没想过,大周皇室,为何肯放我走?”
毕良史和边定恍然大悟,颇有些震惊的看向裴煜。身为一国公主,却去为一个质子求情,就不怕被有心人扣上叛国的帽子吗?这位公主,是为了他们王爷,赌上了身家性命?
一时间,毕良史和边定,透过裴煜灼灼的眼,仿佛看到了两人深似海的情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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