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空月看在眼中,疼在心间。于是打消了原先很多安排,只求给皎皎一点片刻的安静。
太皇太后偶有清醒之时,瞧见皎皎这幅样子,不由得低低叹一口气。可她如今就连叹气都不那么顺畅,仿佛嗓子中有一口老痰,咳不出来,咽不下去。
“你怎么……怎么总是……守在这里?”她虽然时常昏睡过去,可还是记得常常守候在侧的皎皎。她不知道她有没有离开过,只知道自己闭上眼睛的时候,她守在一旁。睁开眼睛时,她仍守在旁边。
看着皎皎身上衣着单薄,又让人拿来狐裘毯子,披在皎皎身上。
皎皎拉紧毯子,将自己包裹进去,汲取着一点儿微不足道的温暖。而她这一番动作,握着太皇太后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她握得那样紧,好似松开之后就再也握不住了。
她这幅异样的亲近,倘若是在别的时候,定然要被太皇太后打趣一番。然而这一次病倒,太皇太后自觉精神极其不好,连打趣皎皎的时间都没有,只是睁着眼睛看她将毯子披上,便再次陷入了沉睡中。
她头一次在皎皎面前突然陷入沉睡,着实将皎皎吓了一跳,跳起来就大喊“快传御医!”直到被叫来的章御医再三诊脉,确认太皇太后只是睡着了,皎皎才仿佛浑身脱力了一般,歪倒在凳子上。
额头的汗水混合着泪水,淌了满脸,整个内殿的人见状,无不侧目。
然而皎皎却特地吩咐了所有人,不准让太皇太后知晓此事。众人知晓,她是担忧太皇太后知晓后,为她忧心,于是便真的没有人敢让太皇太后知晓。
唯有徐空月听说了此事,万分焦急,不顾再起的漫天风雪,匆匆赶到明华殿,求见慧公主。
皎皎在太皇太后身边守了一天一夜,身子几乎支撑不住,这才被章御医勒令,回到明华殿休息。
可即便躺在明华殿的床榻上,皎皎仍然无法安然入睡。潜藏在骨缝中的疼痛不会随着满身疲惫与心酸消失,只会越来越重。她睁着眼睛,用目光描绘床帐上的花纹,以此克制着自己不在床榻上滚落。
徐空月求见时,她正睁大双眼,描绘着中间一朵祥云花纹。细柳站在外侧,等着她的回应。
皎皎无声闭了闭眼睛,“不见。”轻轻的两个字,就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然而传话的细柳出去了一会儿又进来,依旧是冷冷清清的语调,不带丝毫个人情感。“摄政王说,倘若公主不见他,他便站在门外,一直等着。直到公主肯见他。”
——冷清的语调,有时候会让皎皎忍不住怀疑,细柳是不是没有属于人的情感?
她微微闭上双眼,轻声却又倔强:“那就让他等着吧。”
皎皎本来以为,他很快就会离去。毕竟他从以前开始,就是从不会做无用之事的人。刚嫁进徐府时,皎皎邀他外出踏青,就被徐空月说,“无用之事,为何要去做?”
那样不留情面,几乎让皎皎无地自容。可她终究还是脸皮厚,看着他面前厚厚的一摞公文,强行露出笑容,“我知道你忙,那我就等你处理完公务,再陪我外出踏青可好?”
然而得来的只是徐空月的一声冷哼。
皎皎不知在外等了多久,他手里的公务仿佛无穷无尽,根本处理不完。一直到月上柳梢,他仍是没有出过书房。
那一次过后,皎皎便知道了,他从来不会在无用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想到从前,心底一股苦涩滋味浮了上来,混合着全身止不住的疼痛,让她几乎掉下眼泪。
窗外的风雪越来越大,树上的枯枝被吹断,掉落了下来,发出好大一阵声响。
难得陷入睡着状态的皎皎顿时被惊醒了过来,双眼直直望着漆黑的窗外。
其实窗外并不是很黑,满地的白雪似乎驱散了黑夜,将整个大地浸染得昏暗发白。守在外间的细柳听到她坐起身的动静,挑帘而入:“公主,您醒了?”
皎皎低低应了一声。
“可是身上疼?”细柳在她身边伺候的时间不短了,知道这种凌冽严寒的天气下,她极难入睡。即便是小睡一会儿,也总会被疼醒过来。
皎皎先是摇了摇头,随即又微不可觉点了点头。
细柳便不说话,只是上前为她揉捏着肩颈。
揉捏了一会儿,细柳突然开口:“摄政王还在门外守着。”
“什么?”皎皎几乎脱口而出。但随即又冷了脸色,“他爱站多久都随他。”
她想,自己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总是不自觉就对他心软下来。
窗外的风仿佛更大了,漫天飞雪。
及至天蒙蒙亮时,太皇太后那边突然传来消息,“章御医说,太皇太后的情况不太好。”
皎皎脸色顿时煞白,“什么叫不太好了?”
第60章 立孟家女儿为后
前来传话的宫人被她的脸色吓到, 呐呐不敢言语。皎皎满心焦急,再顾不得什么,随手拿起一件衣裳披上, 就匆匆朝外跑去。
到了门外,才发现外面仍站着一个人。身形修长,穿着一件玄色流云纹劲装,腰间系着同色暗纹腰封, 外罩着一件黑色狐裘大氅上。
他不知在雪里站了多久,久到身上落满了雪, 几乎将一件黑色大氅染成白色。
听到动静, 他抬起头,便看见只披着一件外衣,赤脚跑出来。眉心不由得狠狠皱着,他开口道:“怎么就这样出来了?”然而话音微微嘶哑。他扭过头,飞快抬手掩着唇,轻咳一下, 又重新回过头, 看着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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