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膜上温柔地敲:“注意安全,到家跟我……”
本想说到家跟我报个平安,却想到自己并没有联络工具,他笑容一讪,止住话头,蓦然伸手摸一摸她的头顶。
这个小她四岁的小女孩,稚嫩天真,却给了他从所未有的温暖。
他在年画诧异的眼神中慢慢收回手,“谢谢你,以后,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
太幸福,我怕我会做不切实际的梦。
“不,”年画执拗地仰头,对他将眼睛笑成一弯月牙,明朗又霸气:“我愿意!管得着吗你?”
出租车缓缓向前开,年画扒着座椅转身,看少年清瘦的身影被灯光越拉越远,抛在身后,在空旷的街道上,孤零零一个。
眼睛酸胀地几乎睁不开。
……
年画踩亮声控灯上楼,远远就看见母亲立在门边的身影,严肃的气息隔着一层楼都能感受到寒意。
她贴墙站住,母亲走过来,满眼责备,“去哪了?手机怎么关机了?”
“和林茜看电影去了,手机没电了。”
“撒谎!”掌风从脸前掠过落在背上,母亲恨铁不成钢:“我问过林茜了,她说她没见到你。到底去哪了?”
年画心下惴惴,咬着下唇,“去网了。”
“我就知道!年画,你太让我失望了,放着家里电脑不用,为什么非要去网玩,那地方鱼龙混杂,万一……”
又一记巴掌落在后背,母亲揪着她衣领,一边念叨着她越来越不懂事,一边将她半推半搡拉回家。
年画这两年和母亲关系越发紧张,一个拼命想控制,另一个拼命想逃离,顶嘴吵架也是常有的事。
今天她明知是自己错,一言未发,低着头任母亲从今晚的事情一直数落到一个月前她考试失利……
午夜十二点,年画在玄关前被罚站。她靠着门,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到最后,干脆成串成串往下落。
想了很多,苦闷的青春期,难以沟通的母亲,想得最多的却是顾天北那个潮湿逼仄的小屋。
分不清是怜悯还是心疼,说不出是牵挂还是思念,她很想他,很想见他,很想拥抱他,很想爱他。
一个十五岁少女稚嫩又迫切的爱。
☆、8.第七章 给我一刹那对你宠爱 (二)
次日年画到面馆的时候,顾天北已经一如往常在忙活,看到她进来,他洗净手,去墙角拿那个旧背包,“昨天买药和晚饭一共多少钱?”
年画瞥见他钱包里一张一张叠放整齐的零钱,心头揪了揪,手指比划下:“10块。”
顾天北眉头蹙起来,拿出一沓零钱一张一张数,五块、十块、十五、二十、二十五,依旧未停。
年画按住他的手,“骗你遭雷劈,我拿我妈医保卡刷的,真的只有十块钱。”
顾天北盯着她真诚的目光审视半晌,坚持给了她五十,年画没推脱。
她知道,比起经济上的拮据,自尊是更重要的东西。
日子平淡如水地滑过去,年画一日又一日呆在顾天北十米范围之内。
月底的一天,她兴冲冲跑来,“顾天北,顾天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妈同意我念五中高中部了。”
她穿一条满是花朵的百褶裙,黑色小皮鞋,露出两条纤长的小腿,头发也精心编着,兴奋跑来的样子像一只翩迭灿烂的蝴蝶。
快乐的情绪传到顾天北的眼底,他轻轻抿唇:“你怎么做到的?”
半个月前小姑娘还在他耳边嘀咕着抱怨这事。
她摊手耸肩,很随意的样子,“就不开心不高兴不笑不爱吃饭啊。”
原来是靠任性耍赖。
年画一脸得瑟,顾天北摸摸她歪向一边的脑袋,露出一排整齐的温柔牙齿。
他喜欢她又任性又幸福的样子,这样,他好像也有了幸福的错觉。
******
暑假过去,顾天北一箱教科书复习地几乎见底,年画也顺利升了高中。
她私下和顾天北成为朋友的事终于被林茜发现,在痛骂了她三天之后,林茜偶尔会陪她一起来面馆。
说是偶尔,主要是因为她又交了新的男朋友,有点忙。
刚入高中的少男少女们都怀揣着跃跃欲试,升了高中换了环境,蠢蠢欲动的心思重新萌动,入学刚满一个月,班里已经成了一对儿。年画长得好看,自然也有男生来追,可她心里装着一个顾天北,谁也看不到眼里去。
和顾天北一比,那些人都太肤浅幼稚。
年画不住校,时间上多了点自由,但晚自习是逃不过的。高中校区与初中校区隔了一个院墙,离家更近。但她坚持每晚放学绕远路回去,这样就可以理所当然地路过面馆,理所当然地绕进去,看一眼顾天北。
碰上关门早的时候,顾天北会将她送到小区附近,看她进去了再回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许久,直到有一天,趁顾天北收拾东西的时候,彭哥将她叫到一边,斟酌语气,让她以后不要再晚上过来了。
“你知道小北家住的远,这孩子心拗,送完你还要步行回家,一走就是近一个小时,回去还要熬夜看书,”彭哥探头往他的方向瞄一眼,“我看他最近好像又瘦了。”
年画捏着书包带的手指扭来扭去,没说话。
秋意浓,夜晚的风一天天凉了下来,年画将校服拉链拉到下巴上,瞪着一双大眼睛看身侧安静的少年。
他穿白色一向好看,只是这衣服也太单薄了些,年画头脑发热,本意要放进衣兜的小手转哥弯,蓦然拉住他的手。
顾天北身形一滞,几乎是下意识般把手抽出来。
年画面上笑嘻嘻的,“你手真凉,我看天气预报说明天降温,记得再多穿一件啊。”
“嗯。”顾天北缓缓点头。
“顾天北,问你件事儿,”年画神秘兮兮凑近他:“你攒多少钱了?够第一学期的学费了吗?”
顾天北看向她,眸色深深。
年画抿抿唇,说出心里盘算已久的想法,“你这样攒太慢了,为什么不考虑换份工资高点的工作呢?”
“外公不许,”顾天北吸口气,凉意自鼻腔涌入沁透心脾,“外公说,人必须要学一样傍身的本事,给自己留条退路。学厨师,到哪都饿不住,以后他不在了……”他笑了笑,“留我一个人也放心。”
“他不在了还有你父母啊。”年画脱口而出。
顾天北沉默地看她一眼,双手□□衣兜里,微微仰头,“到了,你快回去。”
年画磨磨蹭蹭走两步又折回来,“我只是提个小小的建议啊,你可以不接受,但是不许生气。”
得到少年无奈的首肯后,她才斟酌着用词小声说:“我攒了些压岁钱,放在手里总是乱花,不如借给你,就算你帮我攒钱了。”